『大士爺與童年』


　　十二歲那年，某日隨著父親到中壢找朋友。當天湊巧是義民節打醮，沿途人潮如龍，鑼鼓喧天，熱鬧得不得了。義民廟前廣場，豬公與閹雞比賽正如火如荼的進行著。各莊的陣頭忙著表演獅舞或龍陣，也有禮俗之打採茶和九腔十八調之山歌比賽。人潮越湧越多，想要找個路走都十分困難。

　　父親的那位朋友是我們家本宗，祖傳紮紙人之技術獨步全台。他們的作品「大士爺」，是義民節的大項主角。在全台卅九座義民節祭典中之大士爺，幾乎都是來自他們的拿捏。我們到他家之時，他們父子還在忙著趕工呢。

　　「大士爺」就是傳說中的觀音大士，可是在我印象中所見到的大士爺，個個面貌猙獰，一點也沒有觀音的慈眉善目的形象。儘管如此，我們對祂根本就不害怕，反而有一種親切的感覺。

　　客家人的義民節祭祀十分隆重，除有豬公或閹雞比賽之外，傳統祭典中還包括有普渡、放水燈、焚燒大士爺等節目。這些節目所供之對象，是那些無主之孤魂野鬼，或為戰爭犧牲性命的兵爺們，儀式簡單而隆重。在這天外出工作的青年人都會回鄉參與祭典，所以，這天三鄉六莊的活力顯得特別旺盛。

　　父親的朋友是紮做紙人的翹楚，他們家紮作大士爺已傳到第四代。這家紮出來的大士爺造型千變萬化，很少有過重複設計的情形發生。他家有本厚厚的底稿手冊，年年設計皆建檔入存，電腦時代來臨，他們也跟時代，為大士爺留下圖案以做參考。而全省偌多的紮紙工坊，莫不以他們為典範，在設計上更是奉他為馬首。代代相傳至今，倒也替這家族博得不少的美譽。

　　大士爺的基本造型，頭頂觀音額生銳角，面貌越是猙獰避邪效用越大。紙像之組合技巧要求極高，從彩繪面具到各個零件之組裝，順序要求一點也不能馬虎。父親之友說：「別看祂的面部表情很簡單，其實深入的睇瞧，您會發現祂的表情至少百變之多。」

　　最大的困難是在糊紙，看似簡單做起來可困難重重的。製作程序自貼眼睛，製作身架至畫人物再糊紙，步步都須具備藝術底子相輔佐。前人留下來的繪本僅供參考，模仿或抄襲不易紮做出好的大士爺。他家這門技術源自潮州，百餘年來沒有太大變化。燒大士爺的祭典在台灣剛滿百年，這家人的技巧就是一本完整的大士爺歷史。因為他們的奉獻已有四代，賡續至今從未間斷過芻像的供應。

　　友人家今天心情頗佳，因為他們家飼養的閹雞獲得第二名。高興之餘，便帶我們參觀他的倉庫。廿坪不到的空間裏，擺滿了許多從潮州帶過來的手抄舊繪本。五顏六色的繪本十分醒目，栩栩如生頁頁生動。雖然表面都已陳舊斑駁，彩色依舊鮮豔動人。那友人的記性不錯，任何先人留下來的東西，他都能夠如數家珍般的琅琅上口介紹出來。

　　這天的午餐非常豐富，雞肉鵝肉大盤大盤上桌。食客川流不息，一批吃完又換一批。個個吃得滿面油光，腹肚飽滿。酒通海底肉如堆山，餐畢主人邀我們一起烹茶聊天。他說要在地方上開設一家糊紙藝術博物館，將自己整理多年的手抄繪本，紮紙技巧，先人之手本日記與文物予以列展。好讓更多的客家人可以共同見證紙糊歷史，也讓後輩親眼目睹紮紙藝術的奧妙。

　　一天的逗留，讓我看見許多客家藝術之精華。看完之後感慨萬千，原來客家許多先人開發的藝術，就在大家委屈環境下萎靡不振。因此他的這項豪舉我與父親拍手贊成。同時我也答應，日後他用得著地方勿要客氣。我真希望這個消息，很快就可見諸報端。 【完】



ＰＳ．照片-大士爺紙塑像-[網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