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眼樹下的背影』


　　舊居前頭的十字路口，有棵樹蔭廣闊的老龍眼樹。樹齡多少没人去追究，年年龍眼成熟時，必定引來村童在樹下梭巡徘徊。吉日來臨，就會見到土地廟的廟公阿坤伯前來收成。它是土地廟的廟產，自從包給奎生伯之後，阿坤伯已經很少到此忙碌了。

　　那年我已是個中學生，每天放學回家經過老龍眼樹下，總會在那裡逗留一下，夏日吃碗粉條或仙草，冬天寒冷則吃碗熱粉圓加紅豆湯。當時家家都窮，有這麼一小碗的東西落肚算是不錯了。我喜歡與大人在龍眼樹下聊天，天南地北聊個沒完沒了，即便是聽聽大人們在吹牛，也算是一種享受。

　　翌日上學校來個現買現賣，將昨晚聽到大人們說的笑話或故事，加油添醋的賣弄一番，他們可都聽得雙耳伏伏貼貼的。或許就是這種無形的磨練？我的作文成績與演講比賽常獲佳績，而且還常代表學校出外參加比賽呢。由於回回抱回獎盃，所以很快的便成為學校的風雲人物。

　　龍眼樹下的攤販是雪嫂，新寡拖著三個孩子日子過得艱辛。在廟公阿坤伯的安排下，特准她在樹下擺攤賺點零錢補貼生活。雪嫂善計畫籌謀，是個天生的生意角色。夏天氣候炎熱，她就賣綠豆湯和銼冰。秋冬天候涼冷，她就賣些熱食和粉圓。這棵龍眼樹位置恰座落於鄉道與省道交叉點，人來人往生意不賴。鄉下人篤實加上她的勤快，每天的收入足夠溫飽一家。

　　中學時期我是通勤生，每天騎著鐵馬上學校，下課則騎著愛車到處亂逛。半路上遇上車禍或學生打群架，不免好奇的停車一旁看個仔細。當時年輕不懂事，喜歡逞強出頭當証人。因為這般的雞婆，不知不覺得罪人家也不曉得。

　　自從做了車禍見證人之後，好友品泗已經很久不跟我說話了。因為我的出面見證，他的表哥差點坐牢。還好對方接受和解，否則我這下臭人是當定了。爲此事之糾葛，品泗兄弟時常在龍眼樹下堵我。每回相遇，我都被他們揍得鼻青臉腫。回到家裏因好強而不願告訴父母，頑固內心却燃起洶洶之怒火。直到那天品泗落單，被我狠狠報復一頓之後，這股積壓的怒火才找到洩火口。

　　糟糕之事接踵而至，品泗的爸爸向我父親告狀，這時我才知道事態嚴重了。然而火已點著，這下想要熄滅並不容易，每天下課我總閃閃躲躲的回家。這天好不容易躲過品泗兄弟，却見父親背影孤伶伶的出現在龍眼樹下。他的視覺不太好，不時用手搭棚遮住陽光在等我。正想掉頭迴身閃避，卻剛好與回頭的父親瞧個正著。

　　四眼對瞧，我只好硬著頭皮開口：「爸！您怎麼會在這裡？」平時對話就少的父子，這下子場面更冷。之後父親開口說：「聽阿木叔說，你得罪了林家兄弟常被他們圍打，所以我來這裡看看情形。」父親的話語極其平常，但我聽了感動至極，眼淚奪眶而出，頓時不能自己。已經很久父子没靠得這麼近，這麼貼心的談話，恍如夢境又似真實。

　　父子倆邊走邊談走路回家，自我懂事至今現在靠得最近。他嚴肅的臉龐已經解凍，讓我體會出父親的慈祥。父親原諒了我的莽撞，而林家經過阿坤伯出面斡旋也已擺平。這趟不到十分鐘的路程，化解了長年不解之凍。父親已離開我們十餘年，這段往事恍如昨日發生，印象是那麼的清新深刻，永難忘懷！ 【完】



ＰＳ．照片-龍眼樹下(水彩)-[網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