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眼林的姑丈』


　　後龍溪對岸叫河排的小山村裡，表姑嫁過去一山農之家。姑丈左手齊掌而斷，靠著一隻右手耕山養活家人。儘管他已破相，但村人對他敬仰有嘉。他的斷手是在當日軍軍伕之時，在訓練中心為保護一位台胞，觸怒上級而被嚴懲吊刑，壞死截肢留下殘廢外相。退伍返鄉，那台胞父母前來致謝包個大紅包給他。他知道對方家境不好，所以當面將紅包退還人家。

　　姑丈本是農校學生，對於植物之嫁接十分內行。許多芭樂果樹經其稍動手腳，果大肉多滋味甜美還帶著特殊的香味。土梨皮粗肉糙没人喜歡，但經過他的接枝之後，新果脆甜連果皮都不用削。由於他樂於助人，任何人前來求助他都不會拒絕。也正因為他的熱忱，所以贏得表姑的青睞而與他結為連理。

　　表姑與姑丈結婚後，捨棄都市裡的舒適生活，回到河排故居過著耕山栽果的日子。姑丈精於山作與果樹栽培，甚麼季節該種甚麼他都一清二楚。雖然他只有一隻手可以操作，可是大小事鉅細靡遺，樣樣安排得妥妥貼貼，反讓表姑閒得像個局外人似的。不過表姑也是個勤快的女孩，姑丈不讓他動手，她還是會趁空送茶水或點心犒賞姑丈。看他夫妻的恩愛體貼，老祖母總算放下了心中之石。

　　這一年「三七五減租」開始實施，姑丈把一大片的相思林地，送給佃農文相伯耕作。文相伯仁慈不貪，雖說他已說明拋棄買地的優先權，但姑丈覺得過意不去，所以就把那片林地無償送給他。老人家世代都為姑丈家佃農，見其少主人這般寬厚，怎不令他感動得老淚縱橫呢。

　　相思林開伐，文相伯將巨材燒成木炭，枝椏燒成馬腳，這筆收入恰好夠他兒子娶房媳婦和建新厝。從此村裡多了一座四合院，「河南堂」三個字閃閃生輝。他們世世代代仍舊不遷，與姑丈家一直友好至今。

　　姑丈在相思林地附近的空地上，栽種一大片果實大顆的龍眼樹。這種龍眼又稱「福圓」，專製成龍眼乾外銷到日本。這片龍眼林共栽植兩百餘棵本樹，每至放花時節，文相伯便將他們養的蜜蜂，一箱箱的放於樹下讓蜂自由採蜜。藉著照顧蜜蜂，文相伯還可幫忙鋤淨樹身附近的雜草。互利共生，兩家合作得非常愉快。

　　印象深刻每至龍眼成熟時，正好是學校放暑假的時候。我常藉故去姑丈家搭舖，表面要姑丈教我功課，實際是要去享受那又大又甜的龍眼。這種龍眼甜糯可口，越吃越想再吃。

　　民國五十年舉家北遷，不久接獲消息說，姑丈的龍眼林因產業道路開闢，從中破開變成兩半。福眼樹可能因地氣洩盡，一夜之間全都枯槁死亡。最後留下兩棵年年照樣結果，每回我們返鄉就以它的果乾當作鄉愁祭品。大前年姑丈歸天之後，算算已有三年未曾返鄉探視，不知它們是否照常結果，心甚懷念！　【完】



ＰＳ．照片-龍眼樹-[網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