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地馬祖之回味』


　　服兵役那年，我以下士位階在美軍顧問團當助理。當時國軍許多戰備與裝備都來自美援，所以，顧問團每週都有裝備戰備檢查之行程。我是助理軍曹，長官到哪裡我就得跟去哪裡。因為行程滿滿，時而離島夜宿時而高山過夜，就像流浪的浮萍沒有定止。這種跋山涉水的日子雖然辛苦，三年服役卻如流星過空，「咻！」的一聲就已退伍了。

　　某日天色濛濛的凌晨，在賀恩少校率隊之下，我與馬克軍曹和詹姆士一兵，一起搭坐水上飛機赴馬祖的南竿，做一次年度的裝備大檢驗。這是我首度來馬祖，對於戰第一切十分好奇。我們駐地在山隴，每天天未亮就得出發到各地去工作。這天馬克與詹姆士特休，我被派作嚮導帶著他們四處跑跑。

　　「休假」是緊湊生活中最佳的潤滑劑，於是我向連指導員借用一位充員士兵帶路。在福墺港口眺望遠處，讓我有種被放逐天涯的輕鬆感覺。老實說，這種感覺已很久沒感受到，趁著此時非好好一遊不可。

　　馬祖的天空藍得可以，藍得恰到好處，雪白如霜的薄雲高掛蒼穹，遠至天邊則海天一色。這種奇景百看不厭，讓我想起在法國尼斯的碧海藍天下渡假的況味。當地人見我和兩位黑人走在一起，紛紛以異樣的眼光打量著我。一群小孩跟在後頭，嘴裏嘰哩呱啦聒噪得可以。在洋人面前我不好意思擺款，只好任由他們去跟蹤了。

　　雖然馬祖與台灣僅一水之隔，人種也是一樣來自福建，可是他們操用福州話與閩南語大相逕庭。他們的建築與台灣也大不同，台灣建築洋溢著閩南與粵北的風味，馬祖的建築則充滿著閩東特色。石頭屋的構築五脊四脊加上人字屋頂，還有正反相咬的排瓦方式，排水優良兼顧耐用。爲防範颶風掀起瓦片，大石的押防穩若泰山。至於窗口開得深且小，作用既可防風又可防盜。

　　我在馬祖最長逗留三個月，那是退伍前歸建部隊駐於成功山上。這時外出機會很多，可是部隊裏各單位輪流宴送，以致時間大多消耗在桌席上。幸好臨走前一個星期，到過梅石、山隴、福墺、圓台山等諸地遊逛，這才算是補償我一點內心的失落感覺。

　　某個特別寒冷的早晨，因為要買熱水洗澡而邂逅一位中年人。他是賣水的老闆，年紀半百，在島上熬過了最困苦的時候。如今已從部隊退役下來，生活安定無憂無慮。老闆對馬祖的風土人情瞭若指掌，與他聊天真是一大樂事。我為了能夠從他嘴裏多聽點故事，犧牲時間和金錢與他周旋甚久。

　　他說：「島上的駐軍不知是孽還是緣？島民只是單純的漁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萬沒想到捲入政治的漩渦中，使她成為戰地乃始未料及之事。」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大海，嘴裏喃喃的說：「我真想，將這半個世紀的前線所見所聞寫成書本，可惜才疏學淺只有望紙興嘆了。」不過他的話尾說得很有玄機，他說：「其實成為戰地也不錯，因為有這名詞的掩護，島民才能夠風平浪靜的渡過這些年景，享受一些所謂和平的生活。」

　　這位老闆有如閒雲野鶴，每天在大廳泡壺茶等候顧客上門。女兒替她主持業務，他則盡興與人談天。他的樂天知命讓我羨慕不已，儘管我退役已有四十年之久，我依然懷念著他的豁達。他的故事我說過不止百遍，雋趣依舊是那麼的精采動人。怪不得列島上的人與物，經常的會出現在我夢中。 【完】


ＰＳ．照片-馬祖石屋剪影-[網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