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霧樹下憶親情』


　　故居的大庭院裏，老祖父親栽一棵白蓮霧樹與兩棵爛布子樹。可能水土俱服，那棵白蓮霧樹生長得十分壯盛。讀農專的表弟為了照顧它的成長，每天翻書查檔案尋找它的生態習慣。可惜文獻記載資料有限，所以他只好邊摸索邊觀察它的成長生態。瞎貓碰上死耗子，那棵蓮霧樹竟被照顧得生氣蓬勃欣欣向榮。

　　這會兒表弟移民加拿大，他將白蓮霧樹的照顧移交給我。從表弟留下的筆記內，可以查出許多白蓮霧樹生長的秘密。筆記開始是這樣寫著：白蓮霧生長不易，果樹懼乾怕濕，容易感染病蟲害，產量不大且容易落果。看到它有這麼多的缺點，我很想放棄他另植別種果樹。不過看到它在組父母眼裡的地位，我只好打消這個念頭。

　　那年春天，老祖父因結核病辭去公職返家休養。一向稀少見面的祖孫倆，自此開始天天見面而無所不談。老祖父不聽醫生勸告，天天尺來長的旱煙桿從不離手。白縷縷的濃煙不停的自他嘴裏噴出，一個個從未聽過的童話故事也說個没停。而那涼習習的白蓮霧樹蔭底下，就是祖孫倆經常盤桓的地方。

　　這天西北雨剛示威過，我與老祖父不約而同的，走至白蓮霧樹下查看情形。老祖父怡然自得的抽著他的寶貝旱煙袋，輕飄飄的白煙受風一吹，化作各種圖案然後消散於無形。他問我許多學校情形，我據實以告並說喜歡外文，從此他就在這樹下教我日文，我的一些不成才日文，就是這樣奠下的基礎。

　　是日天氣非常炎熱，蓮霧樹被艷陽曬得垂枝萎葉。老祖父拿著一支大漏斗，裝滿清涼的井水猛往樹根頭洒灌。一壺接著一壺，直到井水溢流滿院子，他才滿意的停止灌溉。他抬起頭來望見我在曬穀場的另端，揮汗在陽光下玩著鐵環車，立即喝聲揮手叫我過去。

　　他要我把那支大漏斗歸就原位，於是我伸手接過漏斗，送至牆腳陰涼地方擺放。回到蓮霧樹下，老祖父已悠閒的在抽著旱煙袋。抽有一陣子，他才開口問我要不要聽故事？嘿！這下可被打在七吋上，當然喜歡聽故事了。

　　老祖父叫我拿張矮凳坐在他身旁，於是一闕闕的「說唐」、「精忠岳傳」、「三國演義」裏的故事從祖父口中流出來。等這暑假過完，我像似一個充滿電力的蓄電池，天天賣弄點小故事就把阿娃、臭頭和阿敗他們唬得一愣一愣的。這會兒我已變成孩子王，更是他們的故事寶盒，永遠都有說不完的故事。

　　大地震那年家鄉受創嚴重，老屋排排頹倒，雞鴨被壓死者不計其數，整個山村陷入地獄，遍地哀嚎驚動省府。老祖父居屋坍塌一半，老人家幸運逃過一劫。庭院的兩棵爛布子樹受震腰折，獨有那棵白蓮霧樹屹立無恙。不久一位相士路過我家打秋風，席上告訴我們說：「那棵白蓮霧樹是令祖的本命樹，樹在人在，樹亡人亡。」家人不信這套，任由他去瞎掰亂說都無所謂。

　　怪就怪在這裡，兩年後「葛樂禮」颱風來襲。蓮霧樹受風吹斷枝椏，這年老人家身體的確不好。又過兩年樹幹被白蟻掏空，老祖父肺結核加劇一如風中殘燭。某夜雷擊大樹幹自中裂為兩半，這年送灶老人家歸天。而庭院裏的白蓮霧樹，從此毀滅不生。這是否與老祖父的逝世有關？懸案至今仍然無解。　【完】


ＰＳ．照片-白蓮霧-[網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