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小小故事』

　　阿清年少不學好，跟著他的表哥橫行於果菜市場。在一次惡性流氓大掃蕩行動下，他和表哥被掃進離島監獄，管訓十年後才被釋放出來。這十年牢獄之災對他們影響至鉅，回到故鄉，過去的地盤已變成為他人的禁臠。他們就如過氣的水泡，完全起不了作用了。故鄉人不諒解，加上弟兄的背叛，人間溫暖成為奢求，就連青梅竹馬的婚姻也都吹了。

　　唯一給他溫暖的人，它就是靠溪為生的乞食伯。乞食伯是個棄嬰，被乞丐寮的一位女丐收留長大成人。自從乞丐寮被拆之後，他就一人依靠一條小竹筏，在大漢溪下游捕魚於維生。

　　早年的大漢溪流水溶溶、浩浩蕩蕩，魚蝦豐富蟹鰻到處可見。退潮的溪床上，富產個體碩大且又黃澄澄的河蜆。每次撒網入溪準可滿網魚族，即使氣候再壞也不會空手而回。然而，自從上中游的山地與住宅過度開發之後，此一豐盛漁場遂漸進入黃昏。由於漁獲量的銳減，如今靠漁維生者祇剩乞食伯一人而已。

　　連日來的寒流過境，許多人都窩在暖被窩中舒服。但乞食伯不管天候多麼惡劣，他都帶著阿清到溪邊撒網。二人萎縮在塑膠布搭成的避風室內，耐心的等候時間起網。半小時過去，阿清將網頭拉出水面，只有幾條巴掌大的吳郭魚在網內跳躍。從前富饒的魚、蝦、蟹、鰻、都不知跑到哪裡去啦？

　　阿清在乞食伯身邊已有十數年，二人情同父子同甘共苦。故鄉的生態環境在這十年中急遽變化，水泥叢林取代茅屋土階。昔時號稱遠山青蒼溪水蕩漾的農村景緻不復存在久矣。就連對門可以眼見的觀音山、大屯山、草山、都被高樓大廈阻礙了視線。跑上頂樓眺望，也只見到霾雲繚繞清翠不見，曩昔入眼歷歷的「中正」植林也已消失無蹤。

　　故鄉變了，風景變化人口也變化了，唯一沒變就是阿清和乞食伯兩人，他們依舊依賴著大漢溪捕魚度日。這天我帶子孫回鄉探親，我引導他們繞村一周沿著村道懷古述今。途中巧遇他們二人，我想偌久沒有見面諒必已經忘了。却沒想到乞食伯老遠看到我，嘴裏竟然高喊：「客人仔劉仔！」

　　從前村人這樣喊我帶點輕視意味，但是現在聽起來却是這麼的親切靠俗。我跑上前去與他們打招呼，順帶還把子孫介紹與他認識。四人就在路邊榕樹下聊了半天，阿清從前的流氣消逝無影，滿臉誠懇誰也不相信以前的他是個混混。「時光可以消耗一個人的銳氣，環境可以改造一個人的行為。」長年在杏壇教育子弟的我，以為這是高不可攀的目標，但是阿清受到乞食伯教育的潛移默化成功，給了我一個相當的啟示。

　　分手時，乞食伯從他的魚簍內抓出兩條吳郭魚和數隻毛蟹送我。收之有愧却之不恭，只好收下帶回家中打牙祭。晚餐妻將吳郭魚糖醋，毛蟹煮湯，一家人和樂融融的，邊進晚餐邊聽我說故鄉軼事。這頓飯足足耗了兩個多鐘頭，真是大手筆吶！　　　　【完】


　
PS.照片-漁歸-[網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