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母的年代』

　　祖父仙逝，老祖母當家一人獨挑大樑。同父異母兒子分得家產，擧家浩浩蕩蕩的遷居到南庄另謀出路。雖然老祖母是後娘，她對前人子的分家讓它自由取捨，任何他們需要的絕無二話。奈何大伯父不領情，直到老祖母嚥下最後一口氣，他們都沒回到山村替老家送行。

　　老祖母系出名門幼秉庭訓，待人彬彬有禮，管事嚴肅耿直，故於當家期間人人信服，毫無怨言。她老人家「待人寬律己嚴」，對待左鄰右舍長老如己雙親，巷道路口相遇，噓寒問暖不敢有所怠慢。老祖父中風在床，大小便一概親自處理從不假手旁人。即便她已精疲力竭，絶不向外人吐苦。

　　根據家母所言；剛嫁過門不久，每每見到老人家嚴厲眼色心驚膽顫。直到某夜母媳交心過後，兩人之關係日益密切。家事互相提攜，工作兩人互相幫助。鄰居媳婦見她婆媳如水交融，莫不投以羨慕之眼光。那時候台灣剛脫離日本人管制，社會人心浮動生活艱困，老祖母當家理得井井有條，頗得鄰居讚美。

　　老祖母常引用朱氏家訓之「物力為艱，一絲一縷當思來處不易」訓勉家人，尤其家父受到管教甚嚴，因為她不想自己的兒子受人批評指指點點。家中任何物品，務必用到無法再用才准拋棄。姑姑們安逸習慣，要她們嚴守紀律比登天還難。老祖母為使這群野馬訓服，採取身教言教並重方式，事事自己以身作則，最後終於讓姑姑們服服貼貼不敢逾越。

　　那年暑假，因為我的頑皮造成家中騷動。印象極深，那天天氣晴朗太陽猛烈。午飯剛過不久，隔壁的阿喜子邀我陪他去新鷄籠訪親。這趟路說遠不遠，可是沿途的瓜果伸手可及，誘因太大所以滿口應承。老祖母知我頑皮，臨行特別叮嚀我沿途不可亂來。

　　為了能夠迅速離開，我在口頭上答應心中却想著：「走出去已天高皇帝遠，老人家鞭長莫及還怕啥！」這時的我像個乖孩子，靜靜的聆聽著祖母訓話。聽完訓話，匆匆走到門後取頂遮陽帽往頭上一套，與阿喜子兩人呼嘯上路。

　　半途路過李家的芭樂園，樹上結實累累十分誘人。兩人邊走邊瞄眼看園內，終於忍受不住誘惑而潛入園內偷摘。正當竊喜園內無人大摘特摘，豈知我們行蹤早已暴露，園主正在樹蔭底下恭候大駕。

　　我和阿喜子旁若無人，高興的爭相摘果，得意洋洋快樂極了。正當得意之時，一陣「小鬼仔！」的咆哮聲傳來。顧不得地勢高低，一個竄步下樹衝向樹底的香茅墩躲藏。無巧不成書，身子剛隱入草叢，但已陷入危險渾然不知。香茅叢底一個蜂窩被我壓個正著，群蜂向我頭部和身體猛攻。

　　「哇呀！」那群叫「茅辣子」蜜蜂，毫不客氣的在我身上各處叮刺。痛得我大哭大叫，兩手拼命揮打兩腳跳個不停。那李家主人不但沒有前來幫忙驅蜂，反而叉腰仰頭哈哈大笑。阿喜子機伶逃得頂快，一溜煙就逃得不見人影了。這時我已被叮得快要站不住腳，那主人才過來幫我解圍，他還幫我用牙黃塗傷去腫，當晚回到家就上床睡覺，昏睡三天才醒過來。

　　事後老祖母出面擺平，我也因此而被禁足半個月。在那段期間裏，「千家詩」、「朱子家訓」與「瓊林幼學」是我的良伴。無聊之餘翻翻看看，却沒想到它們都成為我的文章師父。我的寫作靈感，很多都是得到它的啟發。這些都是老祖母的賜予，當老祖母仙逝之時我哭的特別厲害。晃眼四五十年經過，老祖母的印象如新，始終深刻在我的心版上。　　【完】



PS. 照片-老年代-[網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