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灶頭往事』

　　母親人很風趣，她自嫁給父親之後就很認命，一直到她去年歸返道山的前幾年，她才真正享受到為自己而活的日子。她喜歡對媳婦說：「千萬別做大目新娘」。意思勸告媳婦們眼睛要放亮，千萬別白目，丟三落四的錯這錯那的。

　　大目新娘之後接一句：「看不到大灶」。對！本文要介紹的就是這種大灶。在農業時代我們是個大家族，因此，我們家的大灶比任何家庭所用的還大。有時為了特殊用途，它所搭配的鑄鍋還得特別訂做的。

　　記得砌灶時期大人都慎重其事的查閱黃曆，女人不潔期間不得接近，否則發生爆灶時，砌灶師傅是不負責任的。砌灶之日，泥水師煞有其事的拿個羅盤堪定方位。主人還須擺上三牲四果，焚燒紙錢後才可破土和泥開始動工。

　　砌灶時大師傅手拿盛泥板和鏝刀，等候小工長杓舀挖水泥供其鏝砌。那師傅夠利害，眼角一瞄該全磚半磚或切角絕不會失誤。疊砌出的直角轉承，全都密切搭配得天衣無縫，真是神極啦！

　　我們家的大灶有四眼，大灶大鍋用於蒸粄宰殺豬羊時啟用。二鍋專用於燒水或燙煮牲禮之用，三鍋四鍋則用於煮飯燒水和炒菜煮湯。人多之時四鍋同時開火，人少有時一鍋就可搞定，這全由當値的主廚去決定。

　　我是家中老大，經常的被母親調到火線上幫忙。「六月天忙翻阿公婆」，在這阿公婆都得請下來幫忙的日子裏，母親常為大批師傅的吃食感到心慌。一個人忙得汗流浹背，這時我就可以派上用場。幫她照料灶火或填裝柴薪，這些小細節就是食物好吃的基礎，半點也馬虎不得。

　　有時點心剛剛下鍋，母親又忙其他事情忘了照顧。這時我就得顧火又得顧鍋，一時忙得像隻猴子跳來跳去。總言之，我就是母親的副手。我不在的時候，母親常一人忙得死去活來，難怪她常對鄰居說我是她的得力助手。

　　用大灶煮出來的飯又香又Ｑ，炒出來的青菜也鮮嫩不黃，因此，農村的家家戶戶，對於大灶都存著一份濃厚的感情。逢年過節大灶忙碌，十來隻雞鴨同煮一鍋，抝翼摺頸綁好型態非常壯觀。廿餘人要吃的飯一鍋煮熟，讓你看了才曉得，行軍時的埋鍋造飯是個甚麼樣的情景。

　　灶頭灶尾的禁忌非常多，尤其古老家庭更多迷信。雖然我家人常說童言無忌，可是老祖母還很在意。如果在過年跌破碗盤一定遭到斥責，小孩更被禁足進入廚房。那年廚房大灶上蒸著年糕，我信口問老祖母是不是在蒸水粄？老祖母聽了當場賞我五百，這年的年糕果然一直無法凝結，我被老人家唸到元宵仍未絶口。

　　故鄉是石油之鄉，油氣長年供應不絕。原先石油氣只供應給員工家庭使用，之後擴及四鄰乃至全省。夥房內的大灶紛紛停用，唯獨我家在老祖母的堅持下，繼續的使用大灶煮飯燒水，直到老人家過世才裝設瓦斯。

　　如今回憶大灶時日非常溫馨，記憶深刻的是在灶旁邊燒火邊聽故事，經常聽得入神而忘了添火被臭罵一頓。有時候也會走私偷些花生，將它煨在我旁烤熟偷吃。有一回我偷一包玉米棒，誰知玉米曬得太乾，燠熱膨脹而劈啪想個不停。母親有意曲護隱瞞，奈何老祖母耳尖被他聽到爆聲，追究結果我又吃下五百賞金。

　　老灶頭的故事三天也講不完，回憶更是無法完全一一倒帶。而它所留給我的最愛，就是那家老灶頭煮出的媽媽味道。即使現在已經年高德邵，但其所有印象仍然歷歷如新永生難忘。　　　　【完】




PS.-照片-灶腳-[吳靜芳紙雕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