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偷』

　　六月天，在奈及利亞的氣候很舒爽。雨季將要來臨，微風陣陣拂過，帶著木槿的花香飄送四方。到處人來人往，個個慵懶懶的感覺寫在臉上。就連平日勤勞的蜂兒和蝴蝶，這會兒也都不想多動。

　　木槿在六月裡開花很稀奇，昨夜的一場豪雨，硬是將它滋潤得新花怒放。誠如所見，它那像牽牛花的紫紅色澤，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非常醒眼。不過，它的莖幹可比牽牛花硬挺多啦。看哪！它的枝幹一竿拔空，花芽兒沿著芽眼欣然的冒頭待放。於是在一場豪雨的洗禮之下，花兒就自由自在的綻放了。

　　那天是星期六，黑人司機約翰正忙著在洗車。他一邊吹口哨一邊沖著車，昨天佈滿塵土的賓士車，這會兒經他這麼一洗通體生亮。別看約翰生得黑布拉雞，它可是個挺愛漂亮的小伙子。單超一個到處留情，真是讓我傷透腦筋的傢伙。

　　「早安！先生。」他禮貌的問候並拉開車門請我上車。

　　「先去西大道倉庫，然後再去市內的辦公室。」我簡單的下達命令。

　　「是！」他輕輕的關上車門，接著繞走至駕駛座發動車子。一陣溫馴的引擎聲裡，車子平穩的駛離車庫。

　　「約翰！別開太快，我想看看街景。」

　　「Ok！No problem.」前座傳來約翰俏皮的回應，沉默一會兒他又開口說：「今天是週末，等會兒塞車有您看個夠的。」這傢伙甚花，剛說完話就扭開車上收音機，一陣輕柔的音樂立刻溢滿車內。

　　車子拐過西大道的迴轉道，直往拉哥斯的跨海橋馳去。快到橋頭遇上塞車，我的車子停在內環道上動彈不得。車內的冷氣完全失效，因此，約翰便將車窗搖下讓自然風吹進來。此時，在第二個橋墩附近，圍聚著一大群人在鼓噪。我好奇的問約翰：「那些人在幹嘛？」

　　「他們抓到了小偷，要在那裡燒死他。」約翰見怪不怪的回答，表情沒精打采好像懶得去理會的樣子。

　　讓人覺得不平的是那些人的手腳，他們趁著人多勢眾，竟然出手洗劫那位小偷。有人把小偷身上的錢包拿走，有人抽走他的皮帶，有人剝他的衣褲，剎那間渾身被剝光光，就連內褲也被脫去。小偷已成天體，任由旁人叫囂他都不敢反抗。

　　「先生莫要見怪，我們的人非常討厭小偷，一旦被逮就將他燒死，雖是殘忍些，可是小偷還是常有。上次在阿拉巴我們看到的蜷曲屍體，那就是被燒死的小偷遺體。」

　　「甚麼？天下竟有這麼殘酷的懲罰！」我的雞皮疙瘩漲得鼓鼓，一股涼意自腳底直竄腦心。

　　「殘酷！您可知道小偷的可惡？人家辛苦所得，他憑甚麼偷走拿去享受？他可曾考慮到被偷者的心裡感受？」

　　「難道濫用私刑警察不會阻止嗎？」

　　「阻止？他還怕引起公憤挨揍呢。這是我們『以牙還牙』」的傳統，即使真主阿拉祂也愛莫能助呀。」

　　路旁停著一部警車，車上有三位警察在談天，對於橋墩附近的鼓噪視若無睹。這時車陣已慢慢移動，不久塞車排除，我們順利的進入市區。路上我問約翰，這種事是否經常的發生？

　　「嗯！在都市裡比較多啦。鄉下比較純樸，偶而才會發生那麼一次罷啦。」

　　「哦！鄉下也燒人嗎？」

　　「不一定，鄉下人大都是把小偷的手掌剁掉。」（我打個寒噤）「所以，您到鄉下看見沒手掌的人，就是他當過小偷的記號。」他歇會兒又說：「當小偷被抓一次剁去一掌，再抓剁去另掌。在班德爾這地方，常可見到這種無雙掌的人。」

　　「天哪！沒有雙掌怎樣過活？」約翰沒給我答案，但他說個故事給我聽。他說： 在鄉下，凡是被剁去雙掌的小偷被受唾棄，人們都拒絕與這種人做鄰居。因此，他們四處流浪成為過街老鼠，其下場不言可喻。約翰緩緩的說完開場白，緊接著轉入故事的正題：

　　某日，有位農夫自田中回家。當他打開柵門走入家內，忽聽廚房傳來一陣規律的唏嗦聲音。他以為是老鼠搗鬼，所以攝手躡足輕輕淌近門邊偷瞧。意外的讓他發現一個雙掌已失的人，正用他那無掌的手肘挖飯吃。因為無法固定鍋子，所以製造出唏嗦怪聲。

　　他不吭聲走近小偷，小偷也發現有人靠近，可是他仍拼命的挖飯入口。好一會之後他吞下了飯，這才開口對農人說：「主人，請原諒在下的不對，我實在餓得受不了啦。」農人還未回答，他又埋頭苦幹的吞飯。他邊吞邊哽咽的說：「讓我多吃些，就算要將我燒死我也認啦。」農夫聽了他的話感慨萬千，甚麼話也不多說，走近小偷身畔拍拍他的肩膀，意思要他慢慢吃。然後裝作沒看見，扛起鋤頭又回田裡工作。

　　約翰故事說完，突然緊急煞車回過頭來問我：「可能嗎？」我懵然的回答：「怎麼不可能？」約翰揶揄的說：「除非那農夫是您！」說完，「噗！」一聲車子揚長而走，瞬間車已跑到辦公大樓底，可是我的腦海中，仍盤旋著約翰剛才所說的那則故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