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降 風 吹 起』


　　甚麼是「九降風」？我不甚清楚。為甚麼叫做「九降風」？我也不太懂。只因山城村民都如此稱呼它，因此我也跟著他們這麼叫。

　　每年農曆九月起，一直到農曆年關前，山城盛吹著九降風。我若以現代的名詞稱呼它，應該稱它叫「冬季季風」或是甚麼季風才對吧？

　　今年，山城的九降風提早光臨。就在今午兩點左右，它沿著後龍溪谷地直往裡吹。然後，它碰到山壁往上揚起，因而灌進了山村的每個角落。

　　起初，它只是有點兒寒意，空氣中也帶點乾燥的意味。路上行人不禁拉高衣領，翻起領子，緊接著就是一陣沒來由的抖縮。未幾風勢越吹越起勁，耳際也響起嗚嗚的呼嘯聲。氣溫急速下降，空氣中的冷意達到巔峰。

　　風的行徑越來越囂張，趕路的行人，一個個曲著背緩緩而行。他們如似電影中的慢動作，一步一步的往前挪移。最可憐的是在田裡收割的農夫，他們不敢停下來避風，氣溫再低，他們都得拼命工作，否則，寒風就會不客氣的往他們的背脊直灌。

　　入夜後風勢更為凜冽，城裡村外一片死寂。偶見三五行人走過，幾乎全都用跑步前進。這些夜歸人是工廠內的工人，雖有寒風肆虐仍奮勇地向家邁進。

　　九降風吹過山塘，乍睹之下週遭一片荒涼。所有生物早已做好過冬準備，唯只留下一些懶者尚在溜噠不甘寂寞。山塘周圍的芊蓁和樹群，好像被抽乾骨髓的枯骸，顯得蒼黃狼狽的萎立於風中。更有被風吹裂外皮的殘株，被風兒狂吹得獵獵做響。

　　白晝裡，山雀挺風立於枯莖上。枯莖上爬滿蟄蜂和小蟲，這下正好成了山雀的餐食。蟋蟀躲入深穴潛伏，停止了它的嘹亮歌聲。池蛙也深藏泥洞內，悠哉游哉的進入冬眠。平日四處爬行的長蟲，這會兒都見不到牠的蹤影。至於山塘常客如水黃姑、竹節蟲、蜻蛉、甲蟲，還有田螺、山螃蟹、都不動不長的騺伏過冬。

　　山塘表面波光盪漾，但這只是臨時一瞥所留下的錯覺。其實，水面隨著風勢與光線起變化。今天回照出來是灰白，明日很可能變紫黑或黛綠。塘邊漂浮一大堆的殘枝斷葉，那是九降風的傑作。以山塘為家的鴨鵝，牠們也足不出戶，整個山塘因九降風而寂寞而蹣跚。

　　九降風到底為山城帶來多少益處或害處？從來沒有人會去計較它。山城住民，每於九降風起吹之時，他們就知道該是二季稻作收成的時候。可不是嗎？您看：男人正忙碌的準備收割用的農具，他們將休息一冬的脫穀機、風車、米籮、拖耙等全部清出放於曬穀場上。婦女們忙著修補用具和麻袋。此時鵝啦鴨啦擾攘不休，裡裡外外一片熱鬧。學校快放寒假啦，孩子們憧憬著過年即將來臨，上學的腳步自然輕鬆許多。雖然此刻仍有寒風在肆虐，然卻無法擾斷他們心中的興奮情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