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2-02 15:49:15(砂子)
台灣沒有咖啡
我說台灣沒有咖啡肯定沒人同意，光是號稱全球密度第二高的便利商店，無論城市鄉村、高山海濱，家家都有現煮咖啡24小時全天候供應，而且還都附設乾淨漂亮的室內或室外讓人愉快品一杯香醇咖啡的座位，且還不說處處都霸佔著城市風景線重要一景的咖啡連瑣店、咖啡館咖啡廳了。每個人天天至少都要喝杯咖啡已是標準台式生活，怎可說台灣沒有咖啡呢？
然而，出生於民國三十年代末期，列為四年級生的筆者，卻真真正正的目睹過台灣沒有咖啡，台灣人沒有咖啡習慣的時代。二十歲時無論走在台北街頭、桃園城鄉，還是難得看到幾位喝咖啡並把咖啡列為生活所必須的朋友。
當然如此說法難免以偏概全，真實的台灣咖啡出現極早，日治時期台灣咖啡已經以品質優越而名氣在外，小了我五歲的內人砂子小姐就讀國小時還曾到咖啡工廠打過工，親手把咖啡粉包鑲進一塊塊方糖裡包裝成盒，或許當時台灣人喝咖啡的方式及習慣和現代人大有不同，想像杯裡置入一塊方糖，徐徐注入滾水，而後外層溶化，咖啡的本體出現，咖啡的香氣也逐漸釋出，飲者享受著這種杯子裡散發出來的漸濃顏色及瀰漫於鼻息的芳香，也真是稱得上優雅，但彼時喝咖啡的人口佔比相對於今日相差豈只以道里計。
以我所經歷的生活場域，若說昔時台灣生活裡頭沒有多少咖啡香，其實也和現實生活相去不遠。
我開始遇見咖啡大約始於民國六十年代，那時我初就業不久，接觸面漸多，偶爾到桃園的飯店附設西餐部吃點東西，喝點東西，咖啡其實並非飲料之首選，也非所愛，反而是果汁、可樂之類更常點選。我對咖啡的種類品相幾乎不知辨識，忽然服務生端上來我所隨手圈點的一杯，還附有一支肉桂棒，傻傻還真不知如何用處。有一天去林口意外進入一家咖啡館，咖啡送來了，我故做內行的要求奶精、糖包，年輕的店老闆連忙制止，順便介紹了這個品級的咖啡之可貴，唯有純純啜飲方知其味，添了奶精和白糖是糟蹋了，我才知道自己所知之淺薄，也才試著喝了第一杯黑咖啡，從此以後，喝黑咖啡終於成了唯一選擇。
那個時代台灣街頭咖啡店委實不多。連首善之區的台北也一樣，我常因為交漫畫稿而徒步漫行台北大街小巷，記憶所及似乎不曾注意過掛有咖啡廳店招的店家，倒是書店還蠻多的。台北「西站」過了大馬路有一家某某馬車咖啡，鄰近還有三兩家類似之店，有一回我好奇誤闖其內，只見整個店裡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店員在櫃檯讓我點好吃的喝的，手持一個小小手電筒引我摸索到座位而後離去，我至少有五分鐘根本看不到我眼前的桌子。這教我久久百思不解，這樣喝咖啡不會灌進鼻孔裡去嗎？若有一隻蒼蠅跌在咖啡杯裡我一定不可能將牠挑出來吧？
七十年代，街頭景緻快速蛻變，人們變得有錢了。牛排館、各色餐廳大量出現，喝咖啡變成時尚，也就從這個時期開始，咖啡文化迅速蓬勃發展，從城市一路蔓延到鄉村，不喝咖啡好像成了跟不上時代的落後一群。咖啡與茶兩者呈現拉鋸，茶在時尚與流行這一環上顯然敗北了。
許多人愛說台灣是淺碟子文化，自己本身長年所積累的文化往往禁不起外來一陣流行就散失了，從傳統磚瓦厝合院被拆得所剩無幾，從迄今不見一襲傳統服裝、從母語文化之快速流失看得出來。咖啡文化（如果也算得上是一種文化）之快速盛行，讓我情不自禁要努力回想：在此之前，台灣人喝什麼啊？
發布日期：2023/01/31 作者： 邱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