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7-27 19:19:03(砂子)
東方樓下四果冰
東方樓下四果冰
記得堂哥六十年前那一碗！
本文刊登於今天的人間福報副刊
我不一定記得幾天前的大餐誰付的帳，卻牢牢記得六十年前我堂哥請我在東方樓下吃了一碗四果冰。
那時我讀初二，從大園小村埔心前往虎頭下讀書的交通工具，已從桃園客運改為搭軍便車，搭得酸甜苦辣百味皆有。我堂哥和我同樣家貧為了省錢也加入搭軍便車一族。同時搭軍車的還有和我同讀桃中也同住埔心也同為埔心國小畢業時領縣長獎的一位女同學，及她的另一位女同學。但上學放學幾乎不曾碰到面過，大多都是我和住我家斜對面的堂哥倆結伴而行。
堂哥讀桃農，以火車站來算起，路程近約一公里半，桃農位於成功路中央段，桃中是最尾段。上學時他先到學校，我再走最後一段路到我的學校，放學則是我們約好在桃農校門口會合，同行至搭軍便車的位置，地點是桃園永安路九崁仔一帶。所有上街採購洽公結束要回機場的軍車幾乎都會通過九崁店那一個點，我們站在路邊一看有車來了，不管是大卡車、中吉普、小吉普，手一舉，他們通常總會停車讓我們上車去。
從成功路走到九崁店大約四公里多一點。我們邊聊邊走，倒也不覺其苦，順利有軍車可搭就更感到幸運而樂不可支，遲遲沒有攔到軍車，或是車程只到其中某一個位置，我們便下車佇候路旁再攔下一輛經過的，有時回一趟家要轉個三輛四輛車。有時車開一半，開車的大兵突然發現我們根本不是軍人子弟，當場破口大罵，直接驅趕下車，那才真是苦澀辛酸了。
有一天我們回家，走過景福宮大廟，正要進入永安路時，堂哥忽然說：我們去吃冰吧！
吃冰？這簡直是不可想像之事。我從進了初中，媽媽給我準備了零用錢，是一張面額十元的紙鈔，我將它一摺再摺，摺成一個小四方，放在皮夾中，媽媽天天問我要零用錢嗎？我因為十塊錢根本沒花，都說不用，一張十元紙鈔就從開學帶著直到放寒假、放暑假，路上花錢吃冰根本是不曾想過的事。
我跟著堂哥進了東方樓下，久聞其名，同學們總是談得眉飛色舞，終於我也踏進來了。
整個一層樓裡頭鋪排了各式各樣的攤位，客人極多。一眼看去都是賣吃的，鴨肉米粉、炒飯小菜、潤餅捲、肉燥飯……更遠的好像還有賣布的和其他不同形式及內容的店子。
根據我的臉書朋友許瓊文的憶述，一樓的小吃攤讓她印象深刻的是健民潤餅配魚丸湯，後來搬到金園樓下，現在又搬到中山北路；美香飲食店包餡的大湯圓、肉羹、餛飩、滷肉飯，後來也搬遷到金園，現在再搬到三民路；手工礤冰中的四果冰有加香蕉油，還淋了酸梅醬。而我唯一記憶清晰的，只有一家冰果店，一樓或許有三四家冰果店吧，堂哥領我走進去，坐下，大方的喊一聲：四果冰兩碗，沒多久就送上來，礤冰上鋪滿幾種不同顏色的好料，大大開了我的眼界，這是我第一次品嘗到如此美味之物。我記得四果冰一份售價一元五角，料多味美，當然這也無從比較，這是我上初中之後唯一吃過的一碗冰。從小我外食機會極為稀有，跟著阿公旅行時吃過基隆的咖哩飯及中南部進香旅遊行程的若干餐飲之外，幾乎再無其他記憶了。
一樓門廳左右側有洗石子扶手的樓梯可以登臨二樓的電影院。電影院入口處維持著古意和氣質，這原是日治時期所建，整座東方戲院外觀是紅磚砌築，典雅貴氣，只是因為經年老是被電影看板掛滿了，只有在更換看板時才能看見建築的原貌。
由於有那些美食攤，東方樓下四個字成了那個年代桃園人的共同記憶，更是當年年輕朋友約會之時尚，吃個點心，看場電影，就是年輕人談戀愛的具體代表了。
東方樓下的美食攤原是來自景福宮大廟口，景福宮大廟口早年攤棚櫛比鱗次搭得密密麻麻，後來為了舉辦建醮大拜拜而清理廣場，東方戲院適時提供了一樓來容置，發展出紅極一時的東方樓下美食文化。可惜的是後來老東方戲院拆除改建成綜合大樓，美食攤商四散，新大樓容納的是現代化的超級市場和百貨公司，電影院當然也是少不了，但桃園人的消費習慣短時間仍守舊而未隨之移情，新大樓營運不如預期，最後落於瀕臨停擺，紅極一時的東方金字招牌隨之走入了歷史。
十幾歲的堂哥和我，如今忽忽已是七旬老人。
(悄悄話)
2022-07-30 20:3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