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六年我在台灣大溪的大鶯美術館舉行一場名為「消失」的畫展，展出的作品都是目前已經消失的桃園地景、建築，有的消失已有數十年、上百年，其中有一幅鬼石傳奇，畫的是消失年代最「年輕」的一顆神奇巨石「風動石」。

這一顆傳奇之石，立於桃園復興小烏來山區，「烏來」是泰雅語瀑布之意，小烏來和台北烏來相距數十公里，同樣以瀑布聞名，而小烏來且以大小瀑布成群知名。這顆約有四、五層樓高的大石頭，便位於小烏來一條溪澗旁的斜坡上。

斜坡傾斜角度很大，離奇的是這個大致成一個蛋形的石頭，以尖端立於斜坡上，萬年不倒。由於這樣的站立姿態未免太過玄奇，原住民長久以來一直稱呼為鬼石，對之心存敬畏，漢人則以風動石稱之。

我大約在四十五年前初見鬼石，當時初做記者沒多久，復興雖然不是我負責的轄區，卻因久慕其名，利用假日帶家人前往一探。那時候的小烏來地貌仍然清純原始，處處都是參天大樹和灌木雜林，人走的步道狹窄蜿蜒，鳥鳴飛瀑，流水淙淙，環境極為幽靜。

尋尋覓覓，穿過叢林，突然在溪澗稍微開闊處一下子就見到鬼石巍巍然聳立眼前的身影，氣勢令人驚懾。

全家人便在巨石下小坐，濯足溪水，雖是盛暑，感覺涼意沁人。白雲冉冉飄騰巨石之頂，仰之彌高，也有風吹石動之錯覺，果真風動石之名其來有自。

爾後再去多次，隨著台灣社會經濟繁盛，興起「建設」之風，大批怪手、水泥一波波進入山區，依著每一任縣政主管的美感與好惡改造山地風景區，小烏來幾乎完全變貌。最驚人的是在小烏來架設透明的「天空之橋」，開放之初吸引遊客大量湧入，小烏來幾成為都市鬧區。

而就在許多重大工程之後沒多久，風動石突然滾落溪澗。雖然不能確定巨石滾下坡是與重大工程引起的機械震動相關，但風動石的消失，可說是小烏來風景區最為慘重的損失，風災水災都可藉自然之力逐漸復原，巨石卻永遠不可能再依原狀矗立於原地了。

我舉行以「消失」為主題的畫展，畫每一件消失地景都是心情沉重無比，尤其是畫到風動石，內心除了沉重，還有說不出的沉痛之感。真沒想到萬年奇幻地景，就在我這一代消失於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