揹著割草機的師母
田園裡割草非萬不得以大概誰都不肯假手他人吧?因為經由他人之手總會大大增加誤割的機率。自己在那兒新種一棵苗?那兒新扦插一群枝?自己最是清楚,雜草長得快,往往沒幾天就會將這些小株小苗吞沒,割草時連自己都難免失手,請別人代勞更是難以交代得清楚,這一點我自己已有多年經驗,因此讀到師母臉書上一篇生活扎記,特別感同身受。可是她畢竟只是一個弱女子,真難想像如何揹起重重的割草機去割草啊?
於是有一天終於出事了,她的割草機割到石頭,震出火花,不知彈起來什麼東西,直接打進她的眼睛,她說她怕女兒擔心,不敢讓她知道,只好忍著痛,偷偷過了好一陣子獨眼龍的日子。萬幸的是最後自然痊癒,沒有造成終生之憾。
割草一定要戴護目鏡,耳罩也不可少,專業一點的還會穿上全罩式大衣,有了基本防護可以減少傷害,至少不會被草屑等異物傷了眼睛,可惜我已來不及告訴她,師母已在不久之前離開了我們。
師母李玟臻,是先師林鍾隆先生的遺孀。林老師無私的提攜我、指導我,使我這個青少年之齡即失學的人得以從他那兒學得一招半式,竟也小有所成,約有十五年之久台灣各種兒童文學比賽我有如探囊取物之得獎無數,可歎天不假年,林老師多年前病逝而去。林師母忍著悲痛整理老師遺作,奔走出版,倡議並促成林鍾隆紀念館之順利設立,之後悄然遷居鄉野,與田園草木為伍。誰曉得這樣恬靜清淡的生活仍然躲不過病魔的追擊,師母離開了我們,陪老師去了。
不知老師和師母在天上相會時,可還惦記著凡間的小朋友們聽些什麼童話故事?
一朵浮雲
三月初我收到了文訊雜誌,打開雜誌一下子就讀到了怵目驚心的一篇:
寧靜致遠~懷念永遠的「周奶奶」,香海文化公司主編賴瀅如所寫。
我從不知周慧珠竟有周奶奶這樣的綽號,但跨頁的右半邊卻刊出了她盈盈淺笑的照片。周慧珠!天哪,怎麼會事呀?
這是文訊雜誌的懷念作家專欄裡的一篇,這個專欄登的都是已去之人,周慧珠離去了?
我近年在鄉下過著幾乎離群索居的生活,家裡沒訂報,紅塵間事我經常一無所悉,所謂新聞往往成了歷史才得知其中一二。雜誌三月出刊,慧珠已在一月三十一日離去了。如一朵美麗的雲輕輕飄逝,卻教我如受雷霆之擊。
我們和慧珠相識已逾二十餘年,我和內人砂子同時結識她,那年我們應多位兒童文學賢長友好之邀參加了在中國衡山舉行的世界華文兒童文學筆會,慧珠也是同行者,我們與之一見如故結為好友。團員中還有才華橫逸的李潼,以及謙和又用功的插畫家、漫畫家洪義男,不料這些年來,三位竟先後離我們而去,天人永隔,思之痛哉。
慧珠溫文婉約,相識二十幾年,沒聽過她大聲說話,更沒聽過她對任何人、事或物有過一聲怨、一句不滿、或是一個負面之詞,這樣的修養,讓人覺得有如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由於我一直少與人際互動,我們和慧珠的交集是極少的,有一年她來了電話,邀我幫文化總會編繪一本兒童版的總統文化獎得獎人傳記。多年來她在不同單位服務,也先後邀我為不同單位寫寫畫畫了一些東西。近年來我們倒是有了一個定期性的相會,便是每年元宵之後由文化總會主辦的新春文薈文友之聚,我形容這叫一期一會之約,此外也僅剩文訊雜誌每年重陽舉辦的文友之聚。
瀅如女史紀念文,筆下慧珠,正如我所認識之慧珠,如穹蒼一朵白雲之輕盈皎潔,一塵不染。看來她便是她,始終以全貌與我們相交。
我喜歡看雲,尤其是躺著看雲。雲總是自在來自在去,輕輕的飄然去來。但如果慧珠是一朵雲,這一飄去,竟教我心為之轟然。始知原來雲來雲去,也有聲。
我的朋友們
我不敢妄稱林師母是我的朋友,那未免太過僭犯,與我內人同齡的周慧珠算得上是我的朋友之一。我朋友真的不多,就在這些短短日子中,竟有多位朋友相繼「故障」,也未免令我太過傷苦。一位跨國公司的年輕總裁,陽光、健康、智慧、愛地球環境也愛貧窮孤苦之人,如此一位陽光男兒,一夜之間突發疾病,是一種殊難治療的罕見之症,正努力尋求醫療之道;接著,我的另一位朋友(也是總裁級人物,一個多元經營的兩岸大型企業之總裁),突然發病於遙遠商場旅途中,主動脈從心臟部位一路剝離到接近腎臟,當場休克昏死過去,輾轉住進雲南延安醫院,透過兩岸醫界人士協力得宜處置,竟然奇跡似的恢復,而得以安全返台療養;我還有多位親人友人也在晴天似的生活中突遭狂風暴雪重擊,有的躲過,有的躲不過而頹然倒下。我情不自禁驚悚問天,何以有此安排?
讀約伯記,上天容許撒旦百般折騰者並非十惡不赦之人,甚至有可能是完人、善人,難道吾友、吾親也正在承受如此艱苦歷煉?人間世我能了解者實是太少,魯鈍頑愚的我束手之餘,唯有誠心祝禱。此外,我還能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