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醫生：既已患有癌症，今後我在飲食上可有什麼禁忌？

　沒有。醫師說。

　咖啡照喝？偶而來上小半杯威士忌也無妨？

　可以，沒問題，想吃什麼都可以，百無禁忌。

　哈哈哈，我情不自禁笑出來，醫師這樣回答多麼寬容，這讓我想起了以前鄉間的老人家，一旦被檢出了癌症，家人和朋友統統都在背後悄悄相告以後他想吃什麼就買什麼給他吃吧。可憐省儉一輩子捨不得吃這捨不得吃那，唯有時日無多時方有機會讓他吃些好吃的，好不可悲。

　我再追問：我可以畫油畫嗎？這麼問是有原由的，油畫要用溶劑，油畫要用油彩，對膀胱癌患者不是造成更大的刺激嗎？還有，可以噴殺蟲劑嗎？我很討厭蚊子啦，可以塗防曬？可以抹防蚊液？醫師都一直點頭，沒問題，沒問題，喃喃說不完。

　此時砂子問了：我們一直都過著很乾淨的生活，怎麼還會發生這樣的病？癌究竟是怎麼來的？醫師兩手一攤：要是我們知道了癌由何而來，人們就不會罹癌了，那醫院也就可以關門了。

　我也覺得砂子問的問題本來就沒有解答的，起碼在目前，癌的成因依然成謎。既然不知原因，防也無從防起，這便是醫師任我百無禁忌吃喝作畫的原由。

　可是，在回家的路上，我卻想到了另外一個層面。

　既然不知癌的成因，便不知畫油畫對膀胱癌患者有沒有害？喝咖啡對病情有沒有害？不知之下，病人能不能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呢？醫師不能確定那麼做那麼吃有害沒害卻還向病人這麼說，鼓勵病人百無禁忌，這不是不負責任嗎？

　現代醫學雖還不能確定吃什麼喝什麼做什麼會致癌，至少也已發現有些飲食和有些環境會造成人體不好的影響甚至產生病變，當病人把醫師當神般詢問時，醫師是不是該把話說得保留一點，提醒一下病人應趨避已知的不良飲食和不良環境，而不是鼓勵病人隨心所欲去為所欲為？

　但我也可以體會到醫師說這話的背景，他是一位極為認真的好醫師，詳詳細細看診，當別的門診已看到一百號了，他卻往往只看到二十號三十號，我因不曉得他的個性，有一回我從下午一點半開始等候，整整在門診室外頭等到晚上八點五十分才看到。他如此集中全力於病人的病情，實在難以分心去對病人做衛教了，病人能吃啥喝啥自得自己負點兒責任去搞懂，而不應一切都推給醫師。

　所以，我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我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我決定依我自己的知識常識來判斷，不接受醫師送給我的寬容。

　我決心讓自己的飲食更乾淨些，讓自己生活得更單純更規律些，暫時不畫油畫，不畫油畫也可以畫壓克力和水彩、水墨和其他各種媒材啊，人生選擇那麼多，此刻就不必再痴迷執著啦。

醫院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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