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美往往在於不可測，步步朝向衰老，邁向死亡固然是一種必然，如果人人皆知明日必將如何，明年必將如何，那又太沒意思了。

　不可測之事何其多。其中，愛植物的人往往也因植物之多變難測而為之迷戀顛倒，如醉如痴。例如養蘭花的人，每每為了孕育出多了一線兩縷的新葉而雀躍，養山茶的人，更會為了山茶花之千變萬化而驚喜萬分。

　我們到花東旅行，來到池上小鎮，驚見路旁一排小葉欖仁竟也有變化之美，情不自禁樹下觀賞良久而不捨離去。

　常見的小葉欖仁的葉子是綠色的，早春新葉呈嫰綠色，仲夏之葉呈深綠色，但偶也有斑葉品種者，是一種淺淺的粉綠色上帶著細小深綠斑紋的，據說這種品種因為少見所以種苗價格略高。而我們在小鎮看到的，雖然是斑葉小葉欖仁，上頭卻出現一根或數根綠葉的枝幹，長出翠綠色的葉來。

　何以致此呢？我佇立樹下，細細觀賞，不見接枝之痕，可見確是自體所長而非匠人巧手所為，這就帶給我好大的疑團了，卻又百思而不解，也唯有讚歎大自然真是奇妙。

　把眼前所見連想到人類身上，紅種人生紅種人，白種人生白種人是很自然也很當然的事，白種人生下了黑娃娃，免不了飽受世俗驚奇之眼光，而再怎麼生，也不會生出半黑半白的孩子來，這是我對有著奇妙變化的小葉欖仁感到有趣和難解者。偏偏這難解卻非難見，日前在加拿大一處皇家植物園參觀，便見著園中一株高大的斑葉楓樹，偏偏獨出一幹，長出深綠色枝葉者。這植物園標榜保存世界植物種源，千方百計存其純正血統，殊無可能施以嫁接或基改動作，有此一變，純屬天然形成，至此終於相信變了葉的小葉欖仁也可以不靠加工而成了。

　一直感覺大自然的一切都有冥冥中的巧安排，面對小葉欖仁這樣半斑半綠的半半之樹，就一直無法猜測何以大自然會有此安排。其實，觀賞就好，何必想破頭呢？就如見了白娃娃黑娃娃，欣賞就好，其他的原因又干卿底事呀？

（刊登於2013/11/10人間福報邱傑人間植物禪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