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

　在那裡？在那裡？

　現代的小朋友們難得見到野外的蛇，見了蛇的興奮和好奇自所難免，總是蜂湧而上，指指點點。在我的童年時代，這可不允許，長輩殷殷交代過，絕不可用手指指著蛇，否則手指頭會「生蛇頭」。

　什麼是生蛇頭呢？大概是會長出一個疤，增生一塊息肉吧？我小時在鄉間長大，見過許多蛇，也許大家都能確實遵守規矩，我從不曾見過有誰長過「蛇頭」的，因此一直不曉得生蛇頭是什麼樣子。長大了才猜想，或許是直接用手指蛇的動作太危險，大人要大家遠遠避著蛇，所以才編出這樣的傳說。但是我有許多住在台灣東南西北不同地方的朋友，童年竟都一樣被如此禁忌約束，看來這個傳言流傳頗廣。

　如果一時遺忘這個規矩而指了蛇怎麼是好？這時要把指過蛇的手指和另一隻手對應的手指頭做連結狀，請同伴們幫忙用他的手掌合成刀的樣子，朝中間狠狠一切，據說這樣便能化解生蛇頭的災禍。

　除了不准用手指蛇，其他忌諱也還不少，例如在野外摘野果或某些可生食的植物葉片嫩芽，要吃之前一定要拿近嘴前，用力朝它哈一口氣，多哈幾口更安全，說是消毒，因為野地植物或許有毒蛇或各種蟲類爬過，不哈一口氣消毒一下太危險。這或許也另有作用，用意是讓小孩子別採了什麼就朝嘴裡送，哈一口氣之前還有機會看它一眼，而事實上葉片、嫩芽、野果子上頭的的確確也有可能附有螞蟻或更小的小蟲、蟲卵，多看一眼才吃總是錯不了的。

　野外玩耍，口渴了怎麼辦？田溝、水圳有水，直接用手捧了喝是常有的事。但要喝之前也有規矩，要先朝水中吐一口口水，然後看它的變化，很快就化掉的便是可以放心喝的乾淨水，久久散不開的是髒水，喝不得。這規矩看來根本沒有科學依據，如果朝水中吐的是一口濃痰，怎可能快速散開掉？如果吐乾淨口水，不散也難。而小孩那可能吐得出濃痰來？所以多半都只是吐一口口水，大一點的孩子故做權威狀觀察一番，然後說是可以喝了，大家就俯身暢飲。現在台灣處處污染得嚴重，就算水能把濃痰化開，相信也沒有小孩敢相信這水能喝了。

　晚上在外頭玩到月亮都升上天了是常有的事，關於月亮也有禁忌，就是千萬別用手去指彎彎的月亮，說是只要用手一指，「耳朵會被月亮割掉」。月亮會割人的耳朵未免有趣，但昔時衛生環境不佳，加上營養不良，頭上、身上長疔長瘡是常見的事，所謂「臭頭爛耳」，形容的就是頭上耳上長了膿包。耳朵潰瘍最常見的部位是在耳後連結後腦杓的部位，這是許多小孩都親眼看過，甚至親身體驗過的事，因此這個傳言非常具有約束力，幾乎沒有小孩膽敢冒犯。

　可是，萬一一個不小心，用手指頭去指了月亮又該怎麼辦呢？化解的方法是立刻雙手合掌，就地恭恭敬敬朝月亮膜拜一番，以求赦罪。有誤指月亮的小孩，再怎麼頑皮也不敢乖乖向月亮拜上幾拜。

　記得這個規定只是不准許人們對著彎月亂指，並沒有禁止手指滿月，或許滿月看來圓圓滿滿，不像會朝人報復的樣子，而彎月如刀，割人耳朵倒是很具象也十分令人驚悚的想像。

　幾十年前的台灣小朋友還有其他種種禁忌，例如在野地小便，不能讓小雞雞頂著風吹來的方向…等等。有些寓含背後的學問，有些教人百思不解。這些忌諱拿來講給現代小朋友聽，想必引來哈哈大笑，再也沒人肯信啦。

（刊登於2013/10/17北美世界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