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夢一場
今天,第九天了。少數幾個見過我的人,個個恭喜我「美夢成真」,我的回答同樣是和夢有關的四個字:惡夢一場。
非常辛苦的做了一件我絕對不可能去做的事,不過,畢竟還是將之完成了。
*
從來我都不是一個懂得善待自己身體的人,尤其是有關保養,特別是有關抹防曬乳液、戴墨鏡之類的動作,始終痴之以鼻:男人啊,還保養皮膚,還防曬,太娘了!
終於為自己的偏見成見而吃到了苦頭。
三十來歲臉上就出現了曬斑,四十幾以後,除了曬斑擴大,耳上還長出奇怪的厚斑。臉上和耳上的斑除了擴大,還增厚,還「有所感覺」,尤其是耳上那一塊,做過兩次冷凍治療,兩次切片檢查,切片幸好都沒事,治療卻也都沒有好效果,心裡就直存著一個疙瘩。我不擔心也不在意影響外觀,擔心的是究竟會不會有一天突然怎樣了。
做第二次耳朵切片檢查時,醫師建議連臉部那些大塊小塊違建也一並除掉算了,免得長時期擔心記掛。
怎麼除?
簡單的,而且可靠的小小雷射(全名叫做銣雅鉻雷射和鉺雅鉻雷射)。你臉上斑多得有如繁星,像你這樣到處演講、上課的人,真的都不介意嗎?
我介意的只有一個問題:很痛嗎?
還好啦,有點刺刺麻麻的感覺而已。
須要住院嗎?我想到我的行事曆。
做完就可以回家,正常洗臉,正常作息,抹一點藥膏就好了。只是健保不給付,要自費。
醫師告訴我一個價格,遠遠低於心中猜測的數目,既然如此簡單,就同意了。
*
傍晚六點,砂子陪著我,依約走進了那棟位於敦北的白色大樓,一進門差些就打了退堂鼓,我的報到處竟大大有別於一般「庶民」,而是貴族似的高樓層,不是這樣的差別待遇教我厭惡,刺眼的是那塊「美容醫學中心」大招牌,我,堂堂一個大男人,進美容中心去啊?嘔!
但來都來了,也只好按了電梯鍵。
砂子被禮貌的摒擋於外,醫療室外頭有VIP級的休息室供她休息,我只得千山獨行。
第一步先麻醉,臉上塗上厚厚一層果凍似的膠,再敷一層保鮮膜以助藥效滲透,這個過程約三十分鐘,過程中我還是一直不停的設法說服自己:我不是來做臉,來護膚,來搞些「小男子」才會搞的動作,本人是來接受治療的。整整三十分鐘,我就在自我催眠中渡過,一直到被召喚進了醫療室,躺上了病床都還不曾停止,因而一上了床,已進入半睡眠狀態。
這中間還有一個動作:洗臉。揭去保鮮膜,以冷水沖掉滿臉黏稠稠的藥劑,此時臉部已無從感覺其為臉部,洗臉有如洗著別人的大腿般沒有一絲感覺,洗老半天總覺黏稠依然。
躺上床,一陣強光迎面射來,醫師或助理替我找來一小塊什麼的遮住我的雙眼,另塞了兩塊紗布到我手心,幹什麼用的?答曰:可以讓你有個東西抓,擦擦這擦擦那,換來的是我滿臉的「?」,幹嘛給我有個東西抓啊?我還咬咧。
啪!電蚊香電到蚊子的聲音直擊上臉,我像被電到的蚊子,偏偏一電未死,緊接而來是啪啪啪啪連電不停。啪啪之外另一個聲音倒是十分溫柔:我們從你最討厭最擔心的這一塊先動手,你要忍一忍喔。只惜聲音溫柔動作卻不留情,如果我是隻蚊子也還罷了,電一次就昏死過去,偏又不是,而且還是體積特大的大象,教電刑一開始就沒完沒了;如果我是大象那更好,象皮超厚的,電起來不痛不癢,我啊,此時才發現幹了二十五年記者,臉皮居然還如此之薄、嫰,每一個啪聲伴隨而來的是迎面直擊之痛,唉呀真真痛死我也。
邱先生,你還好嗎?操刀的人聲音依然溫柔。我向她講了個冷笑話:有一年我開畫展時來了一位有著美麗眼睛的男士,那眼睛我好生相識,卻完全不識其人。直到他選了畫,簽了名我才驚醒過來:啊哈,原來是我的牙醫啊,只怪每次見他,他都掛著口罩。
「所以啊,妳一直掛著口罩,這多不公平,萬一妳今天有個閃失,我還認不出妳,沒辦法找妳討回公道呢!」
她笑了:要不要我把口罩拉下來給你看個仔細啊?
當然不用了,何況我的雙眼還覆著罩布。我只好說出真正心中想說的話:我一直跟妳講話不停,用意在提醒妳此刻意識還蠻清醒的,我的話停了,就表示我痛昏過去了。妳得趕快急救!
總之,豈只一個痛字,我的臉上滿天星斗和這醫師有仇,她報她的仇,痛死了的是我。或許場面真太慘烈了,連助理都不止一次發出讚歎:邱先生,你好勇敢呀。唉,人在鴨架子上,不勇敢難不成還飆淚?
後來才曉得,這麻醉是淺層的麻痺而已,而我臉上、耳上的斑是陳年老斑,就像礦工開礦,一層一層往下挖,不痛才怪。
大約開了一個半鐘頭的礦,終於放我一馬:好啦!大功告成啦,再補上一句:待會出了這房間,會讓你太太嚇一跳(整容整得如此血肉模糊),再過幾天,傷口癒合,又會再讓你太太嚇一跳:那來一個大帥哥呀!
我還帥哥啊,我沒告訴她,我那天不帥過?就算臉上長了斑,天下男人臉上沒斑的也會借簽字筆畫斑去。
*
被帶到一個休息室去再躺下來,臉上被覆蓋了一塊極冷極冷又十分厚重的東西,那個動作叫冰敷,用以減輕疼痛,罩上不到兩分鐘我就被凍得受不了,伸手一推,將之推落床下。
從那一刻起,整張臉的腫、脹、熱、痛,整整持續了二十四小時。當然,第一夜就不用睡了,睡得著的肯定不是人,是人也不是有感覺之常人。
苦也。真真好不苦也!還騙人說只是刺刺的麻麻的而已,惱也這斯!
睡覺沒得睡,洗臉也沒得洗,洗臉得用生理食鹽水或冷下來的沸騰清水,「每一處傷口都要仔細清洗乾淨,連傷口上頭的藥也得仔細洗掉,然後再擦上去」,呵呵呵,好輕鬆一句。只是超難搞啦。
有兩天之久,整張臉是血紅色的。外加一層油亮亮的膏藥的顏色,閃閃發光,不忍卒睹。
第三天起,傷口漸漸轉為暗咖啡色,開始結痂了,接下來顏色日深,逐漸變成接近黑色,於是我成了水滸傳裡的豹子頭林沖。
有生以來也不曾這般狼狽過,就算再不在意美醜的我,也不得不遠遠躲離人間,免得嚇了人;偏偏還是有幾批朋友找上門來活該受嚇,甚至,偏偏還得一再往大庭廣眾公然亮相:去大大餐廳用餐,去人多處喝咖啡,嚇更多的人。這些活動並未被醫生發出禁制令,嚴格禁止的是陽光,偏偏老早排了家庭活動,地點在北台灣陽光最豐富,「沒有陽光不要錢」的翡翠灣,兩天。
醫師說,第七天傷口結的疤會自行脫落,我在第六天就忍不住用指甲去試,站在洗臉盆前慢慢的,耐心的去摳,摳出一臉盆的豹斑,摳完,抬頭正眼看一下鏡子,哇!一張好陌生的臉,看慣了的滿天星型男,滿天星一顆也不剩,好一個晴空萬里。
走出浴室,砂子恰好迎面而來,瞪大了兩眼:哇!老爹,好神奇呀,好神奇呀…,傑克,這真是太神奇啦~哇哩咧好像叢林裡的花豹瞬間變成了雪地裡的白熊。
第八天,醫院打了電話來關切傷口癒合情形,這是我的不該,約好了的回診時間溜到翡翠灣渡假去了,我連忙道歉,外加一連串的感謝,感謝這一場惡夢,有了一個美好的結局。嚥下肚的半句話是:妳們醫師把我騙,還說只是一點點刺刺麻麻。
今天第九天,痛定思痛,想以過來人的身份,以一個老人家的身份給小朋友們說幾句話:
第一:一定要防曬,千萬別自命為大男人,或「天生麗質」,千萬別迷信「阮阿公幾時做過防曬」,恁阿公時代太陽沒這般惡毒過啦!
第二:還是要注意防曬,第三,也同樣一句話:千萬做好防曬。
因為,皮膚病變讓你絕對笑不出來。即使沒有病變,滿臉斑也絕對比不上滿臉乾乾淨淨舒爽。你可以不看自己的臉,事實上像我這種不照鏡子的人一整天就是想看也看不到,別人卻不想看也沒辦法不看,滿臉違章建築,存心折磨人啊?
而且,我是運氣好,收費上獲得了無法想像的大大的優惠,要不然啊,除斑可貴喔。除了鈔票疼死人,還有絕對教你忘不了的肉身之疼痛。
雷射會痛ㄝ
幾年前我曾雷射過三顆小黑點
那味道真刺鼻說
不能好好洗臉很難受
石頭杯杯真勇敢哩
我沒做防曬的習慣呢
不知道以後會不會也需要美容呢~^O^
今天起就開始養成防曬習慣
以防後患
豈只不能好好洗臉
連著有三天枕巾沾血
衣襟沾血
連脫件T恤都難
這可沒騙人 2010-08-17 21:40:03
這篇寫得太晚了
我已經來不及
哪天帥帥大帥哥借看一下啦
話說那美容醫學中心日前也有誤闖
才被轟出來過說...
下回去換膚找哥哥引薦
一點也不痛
有點兒刺刺麻麻而已
快去快去 2010-08-17 21:33:13
在熟悉不過的港邊, 有如此佳作, 讚!
海邊的紅霞與日, 意境若此~~
哇
昨天的晚霞才真真美呆了 2010-08-17 21:48: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