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5-14 18:11:08(砂子)

今天沒事

 我在農場裡散步,向一百多種植物一一問好,像一位大閱官巡檢我的部隊。看他們欣欣向榮,活得好有精神,我就感受到一種生命力的喜悅,看他們突然枯了,萎了,死了,就心有戚戚,難過起來。

 我曉得,今天活得好好的,不代表明天依然能活得好好的。

 今天看來已經掛掉了的,或許有一天,奇蹟出現,他們又冒出芽,活回來了。

 七棵黃槿樹,本來一一都活了,長出新芽和新葉了,忽然有一株就不聲不響的新芽淍謝,死了。植物朋友們本來就都是一聲不響的,高興時不歡呼給我聽,病了死了也不哀嚎一下讓我知曉。

 種在七株黃槿的一頭延伸線上的七株白千層苗,株株活得好認真,幾乎看得到他們長高的速度,但忽的一回頭,哎,種在一字型之後轉回頭的那一株怎麼沒了?怪啊,雜草叢生處,完全沒有一個殘跡可尋,好像從來不曾有過這一株白千層。如果是枯了也該有一個殘幹,如果是被偷拔走了也應有個泥洞,完完整整的消失了,莫非前些天揹著背式割草機一路轟轟轟砍將過來,一個不留神把他給砍了?  

對面的陳先生告訴我,他有一棵小樹苗前後被他的割草機砍倒三次,三次砍倒,三次都活過來了,這我也有經驗,五株香蕉樹中最矮最小的一株,隱在雜草裡頭,就在這一次我的割草機橫掃半壁江山行動下,刷一聲被我齊根砍掉,銳利的掃刀掃過那一剎那,我的心一陣糾結,但「君王掩面救不得」,來不及啦!幸好他不記恨不記仇,這些天也又長出新葉,又活回來了。

所以,今天活著的不代表他真能活下去;今天死亡的,不表示他真真已魂歸離恨天。關於生與死,無論植物或動物,總是藏著不可說的奧秘。

我們人類也完全一樣,今天活得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不代表明天還一個樣子。

有一天早上我們醒來,同時慘叫一聲:喉嚨好痛,感冒啦。果真,從微痛到大痛,從小咳到大咳,我和砂子倆同時中鏢了。她的體質好些,咳咳就沒事了,我的感冒總是咳得驚天動地,咳出整口鮮血,咳到轉成支氣管炎、肺炎,吃到幾級抗生素才壓得下來。這次似乎也不例外。在找醫師看感冒時,我順口一問:醫師,除了咳嗽,除了鼻涕濃痰,我還有覺得這樣,覺得那樣。

「你說清楚一點,還怎樣?」醫師盯住我,好像我是說謊的小孩。接著,要我張口讓他看清整張血盆大嘴裡的每個角落,要我伸長脖子讓他摸摸有沒有腫塊什麼的,最後,大筆一揮,金口一開,某月某日幾點鐘來,我替你仔細再看看。

做內視鏡很辛苦,兼很痛苦,而真苦的是一如每次各種檢查,看報告時總覺得在接受宣判。有一次我被要求做切片檢查,拿報告的感覺真讓人不舒服透了,覺得下半場人生的黑與白就在薄薄一張報告書裡頭判定了。另有一次砂子接受切片檢查,看報告時我飛到聖彼德堡了,她飛到多倫多了,女兒在台灣代我們去看報告,我們從地球的三個端點接受宣判,一聽確定沒事了,我在電話的一端完全放下心,當場高興得哭了起來,那真是湼瓦河畔難忘的一哭。

今天於是又去受檢了,檢查好,醫師當場宣告:沒事。完完全全沒事。可以放心了。此刻砂子人在多倫多,一早來電詢問,那是在我受檢之前,病床上無人陪在身邊,醫師的宣判,我只能獨自聆判,無罪宣判的消息,我獨自接受下來。

此時沒事,此時還活著。

明天呢?下一個檢驗呢?留給老天爺安排,我曉得這道理,就像任何一位植物朋友們一樣,今天沒事,就是萬幸。

生命原本就是諸多奇妙的巧合,只要一息尚存,甚且還能長出葉子開出花,或是自在開心四處行走,感恩啦。
Uncle 2008-05-14 21:34:59

是的
沒事就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