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2-13 00:55:26(砂子)

老師,你打錯我了


那個年代,鄉下的孩子大家都很貧窮,也很靦腆、怕生。

 在孩子們心目中,老師幾乎就是無上權威的代表,沒有人敢和老師目光相對,更甭提課堂上的對話、課餘時間的交談。

 一個瘦小的小二生,在一大清早的環境清掃中,拿到一枝差不多已經禿光了竹枝的竹掃把,用力的推著教室前小小水溝裡的落葉,落葉太多,小男生推得很吃力。這個小孩內向極了,一年級的成績是全班第一名,剛剛升上二年級,面對全新的編班,還在怯懦的慢慢學習適應中。

 忽然從背後傳來一聲斥喝:「大家都在掃地,你怎麼還在玩?過來!」

 小男生嚇得乖乖舉著竹掃把走過去,還沒敢提出解釋,對方──那位看起來像一座山那麼高的老師已拍的一聲,賞給他一個結結實實大耳光。

 這個耳光打得小男生差點摔倒,接著,連著又是幾個耳光,外加一頓訓斥,老師才掉頭而去,留下眼眶中滾動著淚水的男孩,站在那裡,幾乎連回教室的路都忘了如何走。


 那個小男生就是我。

 我在小學時的畢業成績是全校第三名,拿到的是縣長獎,也是全體畢業生三個考上「省中」者之一。一直到讀完初中、考上高中、離開高中,我都還是一樣的個性,害臊,內向。這樣的個性,直到進入競爭激烈的職場好多年後才慢慢調整。


 原來以為忘了那早該忘掉的一幕了,沒想到時隔半個世紀,鮮活的記憶又被喚醒。

 那是在一場全鄉社區考核時的偶遇。

 我們三位評鑑委員,和隨行的幾位縣、鄉級官員,一個社區一個社區進行緊湊又認真的考核,來到了那個社區。

 頭髮斑白的理事長站起來自我介紹,說他今年八十二歲了,他當過老師,退休以後在地方社區服務,雖已高齡,卻自認老當益壯。

 他認出了和我們同行的一位女士,來自我所住的小村。一經認出,劈頭便哈哈哈問她:妳被我修理過沒有?她生得較晚,答案是沒有。這樣的問與答,以及老先生桌前名牌上的大名,勾起了我那一段心靈深處的童年記憶,我看著老先生,問話的態度是那麼得意自在,打過多少學生的耳光、屁股、手心,修理過多少稚嫩的小孩,彷彿仍是畢生無比得意之事,這讓我心中一驚:他難道迄今仍認為對於孩子的教育,只有一個打字?所有他所鞭打、凌辱過的學生中,沒有錯打錯罵的?即使真有犯錯的孩子,心靈承受得了他所給與的體罰嗎?

 回想當年,他是學校裡幾位出了名的兇老師之一,而且可能名列兇榜之首。他並不只打自己班上的,而是見人便打,不順眼便打,例如我就不是他班裡的。他打人的方法很多,除了打手心、屁股、賞耳光,還喜歡擰耳朵、擰臉頰、罰高舉木椅、用竹枝抽手背、罰跪。我記得有一位同學被罰跪罰得滿臉眼淚鼻涕流得地上一團濕。



 結束一天的考核,回到家,我和砂子談起和老師重逢的故事。

 砂子問我:你記恨嗎?

 問得我心裡一驚。是啊,我還記恨嗎?五十年前的事了,我還記恨嗎?

 我誠實的自問,自答,是的,我還記恨,但我把這種恨意,解釋成我恨他迄今不知自省,洋洋得意過一生,是一種偏執,應該導正他,別讓他帶著偏執走完一生。

 結果,你便糾正他了?

 我……,我在講完評鑑意見後,是多講了兩句與評鑑無關的話啦。我說:老師,您沒有教過我,但是您打過我。而且,您打錯了。就只有這樣的兩句。

 他如今已沒有機會再打孩子了,對於一位八十多歲的老人家,他會檢討自己當年的做法嗎?恐怕他只感受到受了你的當眾羞辱而已。如果他的社區所獲評鑑分數不高,說不定人家還以為你公報私仇。況且,你那兩句話與評鑑無關,說了以後給人家的感受反而是你有失身份,而不是老師當年打錯人。

 啊……,我啞口無言了。轉眼間,自己好像也要變成老人了,這樣的年歲,心志依然如此幼稚,不該汗顏嗎?


 老師,當年你或許打錯了我。

 但是,今天,我錯了。我該打。
WitchVera 2012-04-16 13:11:58

被打著罵著長大的人 真的也只會打罵別人, 您的修養與好, 和當年的他是沒有關連的.

只是 我們總是習慣著在忍耐與悲情中活著 已經不太清楚什麼是對自己好 對旁人也好的~~ 巴掌 藤條 棍子的存在, 只是增添很多無奈與無言...

本想匿名造訪 忍不住又打字囉~~ 呵呵

版主回應
當年好像難有不被打的學生
杯杯忘不了的大概是被冤枉承受到的屈辱吧

有時他這人健忘之至
有時卻一記五十年
搞不懂
2012-04-19 18:04:49
旅者 2007-08-18 23:40:57

以前老師打人..所以我們遇到事情時..也暴力相對
在學校你打我..畢業時我打你
如果孩子學不到打人..他們才會用別的方式來達到目的
現在的社會變項..與當時的老師會打人
有脫結不了的關係

斐克˙宓 2007-04-04 07:17:12

嗯,看來我現在也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