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我想要問您，那個鐵扇公主，要多少錢呢？

　小女孩的問話教我吃驚，也成了山海追尋展出十天來最大的感動。

　我愣了一下，呆呆的看她一本正經的表情。她的媽媽急忙幫她訂正，或許基於尊重，或許因為在展場裡聽我開口閉口大談我的外孫、我的外孫女是多麼可愛，因而要她的女兒改口，要她稱呼我爺爺。

是一位年輕美麗的媽媽，我好奇的問她：小朋友很喜歡那個畫著鐵扇公主的石頭嗎？

是啊，我們上次來，她看了又看，告訴我最喜歡的就是那個鐵扇公主，這次來再看，一百五十多個石頭裡，還是最喜歡鐵扇公主。她的哥哥也選了一個想買下來，選的是小小象。不知道邱先生可不可以割愛？

基本上這檔展覽並沒有刻意賣作品，但也沒有像以往歷次個展那樣，貼掉了若干件讓自己保留的，而是存著隨緣的心情，有人想蒐藏就賣，問起價格，則是低到近乎隨便，彩墨作品不分大小一律訂八千元，展出期間對折賣，畫石作品定價從三千到八千，也一律對折。

鐵扇公主和小小象，都是難得一見的石與畫完全契合之作，我定的都是五千元，雖說減半只要兩千五百塊，但對一個中低年級小學生而言，未免還是太大的數目了。我情不自禁提出我的疑問：這很貴哪，可能要兩千五百塊咧！

「叔叔，我想用我的壓歲錢買！」小女孩認真的表情，令我動容。



就選作品而言，我不能不佩服小女孩的眼光。鐵扇公主是一個名片大小的石頭，上頭有一座燃燒的山，山是沉穩的鐵灰色，卻充滿了活潑的律動，天下絕不可能有這樣跳躍著的山，我在它的另一邊畫了鐵扇公主，芭蕉扇一搧，畫面完全合理，也呈現出完整無缺毫不矯情做作的美。

這是連自己都非常喜愛的作品。

小小象，石中一個淺褐色的色塊，正巧完整呈現出一頭活潑可愛的大象，稍加勾勒，無論姿態、身材、神情，可說天衣無縫。她的哥哥在展場中兩天仔細搜尋，一樣讓我佩服眼光之精準。

但是，一個多小時前的畫石頭講座才結束，兄妹倆在講座中認真的挑了石頭，認真的完成了他們自己的作品，何以自己能畫，還想到買「別人的」畫？

我試著問：你們自己畫得這麼好，喜歡鐵扇公主，喜歡大象，自己畫，不是很開心的事嗎？

兄妹倆害羞的悄聲和他們的媽媽一陣交頭接耳，媽媽告訴我他們的心聲：還是想買。

我把嗓門壓低下來，告訴年輕的媽媽：雖說打了折是兩千五百元，可是如果兩位小朋友還是想買，我可以每個只算一千五百元。但我不希望他們現在付錢，也不希望他們現在決定，我可以為他們把兩個石頭保留下來，保留到展覽的最後一天。我很盼望在最後那天聽見他們告訴我，他們終於也能自己畫出了鐵扇公主和小小象，或是畫出其他讓自己非常喜歡的作品來。

聽我如此一本正經的承諾，小女孩和她哥哥露出了放心了的表情，然後，他們繼續在展場裡看石頭，展場裡人多，何時走的我不記得了，我記住的是小小兄妹們的神采。



小朋友看來是真心愛你的作品，何不送給他們呢？

觀眾漸少之後，在展場一角，太太輕聲問：畢竟你定的價錢這麼低，賣和送其實也差不多啊！

但我告訴她，賣和送還是大大不同的。我講了一個故事給她聽。

有一年縣政府舉行員工大模彩，一位高層幕僚摸到了縣內某「書法名家」的一幅墨寶，轉手就把它和另一位同事換了一盒巧克力，理由是巧克力孫子喜歡吃，墨寶人家送的多的是。

好一句人家送的多的是！

我的石頭可以只賣一千五兩千五三千四千，但可是「非送品」。

對於小朋友而言，忍痛從壓歲錢中取出可以買許多東西的一千五百元來買一個石頭，買了之後我保證，絕不會拿那石頭去和人家換一盒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