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8-17 01:13:39絜心

記得你曾經如此幸福

 

    親愛的,我打算明天繼續向人賠罪,因為今晚我不打算把心放在別的地方。我想你今晚會很努力,非常地努力,為你自己努力。當醫生為你掛上點滴那一刻,你已經孱弱到動也不能動,但依舊睜著大眼睛看著我,你可能看不見我眼中的淚水,可是我想,你們貓界大概也不需要使用眼睛去看什麼東西,你們憑感覺,眼見的也只是參考用的吧。所以我想,你會明白我不要你走。(2011.08.15)

 

(2011.08.16)

    其實昨天晚上醫師已經暗示得很清楚,以我的智慧去聽那些話,明白救援行動是安撫我們的心而已。早上和人交代的一些事情,包括了這件事,對方很禮貌地回我:祝牠康復。

    而我冷靜地回他說,牠是不會恢復健康了。

    然後醫院打來電話,說你剛剛已經不行了。我很禮貌地謝謝醫師親自對我說明這個訊息,為避免尷尬,直到最後一句對話尾音才忍不住哽咽。

    我立刻隨便抓了幾樣東西出門搭計程車去見你最後一面。在小小的紙箱裡,你側身躺著,眼睛還是睜著。一向很怕屍體的我,忍不住伸手摸摸你的毛,還是那麼地柔軟滑順,只是舖在一個僵硬的軀體上。眼淚一顆一顆地掉下來,我很久沒有這樣哭了,大寶說我的眼睛裝了水龍頭,可以哭24個小時不停。我阿嬤走的時候我也沒有這樣哭,因為還有要照顧的人,要照顧他們的心情,可沒有人知道,關於分離的眼淚,是一定要流完的,所以我這幾年都在分期付款,每天午睡都夢見阿嬤,幾乎每天都在哭。

    晚上炒飯給布丁吃,還不時望向廚房門口,這一陣子,你總是喜歡窩在廚房門口,還被我不小心踩到一次。

    你來到這個世界到現在剛好十一年半,而我參與了你的人生十一年又四個月,在我4年多的單身生涯裡,你就是我唯一的伴侶。當我的伴侶其實很可憐,因為我不是一個細心的人,而且有點情緒化,但你可以應付,反正你比我情緒化,我最後只能讓你當大王。

    雖然我決定養你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理由,只是想要有一隻寵物而已,而當年的環境只能容許我養貓,然後朋友的朋友懷孕了必須把剛出生的小貓送走,於是就在這緣份的連結之下,我們在一起了。不過,你來的第一天,我就對你承諾,我會照顧你到你老去、死去。這與你多麼可愛或聰明都無關,而是因為,我就是這樣看待我的選擇。

    那個時候的你,小得只有我一個巴掌大,白色毛茸茸的像一顆雪球,所以我叫你雪球,其實也是因為讀了一本瓊瑤小說,其中女主角的寵物狗叫雪球,我就覺得雪球這個名字好浪漫。我想我有責任告訴你,在此之前別人喊你李白。

    一開始你很膽小,都躲在籠子裡不出來,只會在人們不在的時候跑出來吃點東西,一直到慢慢和宿舍裡其他的人和貓熟了,才會出來玩。你的脾氣很差,常常打別人家的貓,還搶別人家的水和食物吃,最過分的是,喝完人家的水之後,還會故意把人家的水打翻,讓別的貓都沒水喝。你活得我行我素,愛在哪裡大便尿尿就在哪裡大便尿尿,害我冬天的時候常常連一條乾淨的棉被都沒有。有一次我氣到要把你丟出去,還用力甩上門,結果你嚇得尖叫,我以為門板夾傷了你,也尖叫,最後朋友來用力拉開門板,你毫髮無傷,卻抓傷了她。

    你來的第一年,我的日子過得很不好,憂鬱到連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但你很有求生存能力,都知道去找哪個阿姨給你飯吃給你水喝幫你洗澡。當我沒那麼憂鬱的時候,我會做飯給你吃,把雞肝或魚肉和一些蔬果煮熟搗碎,還常常買貴死人的貓零食給你吃。我其實很想愛你,但那個時候就是沒什麼能力愛,這樣算是盡最大的力量了。

    那個時候有個男生在追我,有女朋友還劈腿追我,氣得我不想理他。有一次他很不知恥地對我說:「那我們的北鼻雪球」我瞪了他一眼,覺得他怎麼有臉說這種話?他為你付出過什麼呢?

    後來有男生追我,送我回家,只要是你不想理,你討厭的,我就不接受他們。我相信動物比人更敏銳,更分得清楚好人或壞人,善良的人或邪惡的人。你也不是那種摸頭逗弄一下給點甜頭就高興的貓,在擇偶這件事情上,我還滿尊重你的眼光。

   

    記得嗎?在九二一大地震那天晚上,我抱著你往樓下衝,雖然你那時候已經胖得不得了,但我就是死命要把你救出去。每一次我提著籠子狼狽地踩著高跟鞋帶你去住宿、去看病,手都很酸快要斷掉的感覺。

    有一次搬了新家,你因為受到驚嚇而跑掉,嚇得我一直哭,最後在地下室找到你,鬆了一口氣。

    還有一次你重感冒,聽得出來連呼吸都困難,我抱著你不能睡,要你無論如何都要度過難關。

    我自己很窮的時候可以無止盡地吃阿Q桶麵,可是一定要買貴死人的愛恩富、小魚乾、乳酪棒、維他命給你吃。

    然後我們搬了家,我工作了,你每天在家裡等我,一聽到我走到門口就喵喵叫。我自己住的時候最怕壁虎和蟑螂,但有你在的地方永遠不會有這兩樣東西在我面前放肆,因為你會將牠們除之而後快。

    有時候我看著你把一隻蟑螂當皮球一樣踢來踢去,把壁虎踩來踩去,覺得你好威猛。我就等著去收屍。

    一個人的生活,就對你說話,哭了,也是抱著你哭,在棉被裡濕了又濕的淚水,你是不陌生的,因為你都在。

    你不是很需要我,我明白,你一天要睡16個小時,只要水和食物在,我人不在都可以。但我需要你的時候,你都沒有缺席。

    那幾年,每天晚上就是阿Q桶麵、慾望城市影集、紅酒以及你。偶然出現的男人只是幽靈。

 

    曾經有一次搬家公司都把我的家當搬到門口了,房東才對我說他不接受貓,把貓丟掉才能搬進去,我想都沒想就掉頭,去租了一個比那裡還要貴三倍的套房。那就算了,你也記得,那套房在風化區,很可怕,有時候晚上都有奇怪的男人來敲門。

    我親愛的家人覺得我這樣養了一隻貓很難嫁得出去,要求我把你讓給別人,她要給我一大筆錢,隨便我開支票。

    可是我承諾過你,我是要照顧你到老,到死的,嫁不出去也沒關係啊!所以管它房租再高,利誘再好,我都要把你顧好。如果男人嫌棄你,我就嫌棄他,因為我相信我要的善良的男人,是不會因為我養了一隻貓很麻煩而不娶我的。

    當我第一次看見你主動走到大寶的肚子上,安穩地趴下來,安穩地睡在他的肚子上時,我好訝異,因為這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一向看到別的男人,你不是躲起來,就是張牙舞爪,最多就是讓他摸兩下而已,但你竟然願意依靠在他的身上,你也認同他吧?你相信他是一個善良而且會照顧你的人吧?我想你的眼光真的很好,他願意把當時微薄的薪水分給你買食物和貓砂,幫你扛十公斤的貓砂回家,帶你去看醫生。他的善良,是與生俱來的,就算不是為了追求我,他也能對小動物這麼好。

    有時候我覺得,這老公是你幫我挑的。

 

    後來我們家多了一隻小狗,她來的時候比你還小很多,連走路都不太會,很喜歡跌跌撞撞地走到你的面前想和你玩,可一向自由慣了的你,根本不想理會她,只想用左勾拳和右鉤拳把她打發走。我後來聽說貓狗一生不合,是因為當狗張大眼睛的時候,是表達友善的情緒,可當貓張大眼睛的時候,是表達敵意。當你們互相都睜大眼睛的時候,你們正在誤會彼此

    但至少你們都相安無事,偶爾打在一起卻沒有誰真的受傷,更多時候是睡在一起,背靠著背。

    我不再那麼需要你,你本來也不是很需要我的陪伴,我們在同一個空間裡,只要你在我在,世界就不會有什麼改變。我不想說我愛你,我想貓族也不愛聽這個,但我不想失去你,不介意你繼續抓我的沙發,把我的衣櫃搞得全部都是貓毛,只要你在。

    我對你曾經許下的承諾,就是你到老、到死都會幸福的憑據。親愛的你,親愛的你,不管這個世界的規則如何,到如今我對你唯一的遺憾和對不起的事情,就是把你結紮。那個時候我別無選擇,因為這是領養必經的手續,是為了怕讓你再繁殖下一代被人們拿去販賣(那個時候白貓一隻叫價到兩萬元啊!),造成更多流浪動物的悲劇,但如果時光可以重新來過,我會選擇讓你保有上帝給你的身軀活下去,因為這是你與生俱來的權力。雖然每一次別人誤會你是母貓,說你是太監貓聽來都很好笑,但我都很心疼你沒能保有完整的你自己。

    親愛的你,親愛的你,當醫生說你很難度過這一關的時候,我其實有所心理準備,可心疼的是,他說你此刻痛苦指數已經很高了。我為此落淚。他說你最好的情況是靠著每天打針才能活下去,我想知道,你是否希望那樣活下去?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我會繼續細心地照顧你;如果這不是你所想要的,就不要惦記著我。我希望你很勇敢,又希望你不要太勇敢,不要承受太多痛苦,不要為了怕我傷心而承受更多痛苦。你要知道,我傷心是因為很在乎你,這是永遠沒有辦法解除的枷鎖,我明白,從我領養你的那一天我就領悟了,這是一種甜蜜的負荷。

     親愛的雪球,你知道嗎?在這個世界上,你過得不一定比其他的貓優渥,但我要你知道,你就是我的家人,我是把你當家人的。一定要記得,記得我曾經為你付出的、犧牲的,那是很被在乎的幸福,你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天,都是幸福的,很任性、不需要討好別人,可以為所欲為。

    只要記得你很幸福,不需要記得我。我相信有一天我們一定會再見面,在一個,只有上帝知道的地方。

    雪球,為你流的淚,不是要挽留你,是要你明白,你被在乎、你很幸福,這一路上,你可以帶著這份甜蜜的心情離開。我愛你。

May Lee 2011-09-01 15:25:08

能如此的彼此在乎 雪球和妳 都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