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從來就是充滿驚險的事情，如同酒醉駕車一樣。

    歷史總有各方各代學者投入考究，還說不出個百分之百。而關於回憶的歷史，在沒有人共同參與的路上，考究顯得如此無力，如果妳太小心翼翼只陳述了客觀事實，感覺是那麼失落，彷彿不曾真正涉足其中；如果妳太猖狂地武斷了一些情節，又擔心參與那個回憶的人哪天聽見了，冷冷地說一切其實，不過是妳的白日夢。

    後來她決定讓這回憶只屬於自己，反正也不會再考究了。

    很年輕的時候，他們總是常常說出這兩個字，以及和這兩個字有關的所有詮釋。

     那兩個字是，再見。

    第一個關於再見的回憶很模糊，但那必然是甜的。那個時候，她的愛意正在滋長，男孩說話的樣子和語調，都勝過偶像劇的迷人。一定曾經有一個【再見】，使得她想了一整晚，輾轉難眠。

    第二個印象深刻的【再見】的回憶很清晰，那是苦的。她看著他，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這算是一夜情，是吧？

    接下來的日子裡，她總是非常溫和有涵養地和男孩道別，禮貌地別過身後，兩人就像是從此形同陌路。那些日子，是一個一分音符，一個四分休止符，如同嘆息聲音那樣長的休止符。

    再接下去的日子裡，他們開始爭吵。第一次爭吵之後，她說她要離開他，他沒有挽留，倒是唱了五月天的【春嬌與志明】給她聽。所以這一次的【再見】，只有半分休止符。

    第二次沒有爭吵，在【窗外的天氣】MV裡，她抱著他落淚，但是心裡說了【再見】。

    後來爭吵越來越頻繁，之後的每一次爭吵過後，她總是說【我要離開你了。】

    然後男孩就會說：【那也好，我也不想耽誤妳了。】

    接著歌曲進入了奇長而且旋律難抓的間奏，就是那種妳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下歌進入B段的間奏。

    然後就在某一次的和平【再見】之後，他們都以為等待漫長的間奏過了之後，還有B段，所以拿著麥克風不肯放，可沒想到作曲者太奇巧，竟然在漫長的間奏之後，直接畫下終止符。

    唱完了，請掌聲鼓勵。

    很久之後有一天他們遇見了，耳邊的旋律輕輕地響起，一首極短的歌曲旋律。這一次，他們只在心裡哼著，沒有唱出口。

    任何遇見的場合都必須有【再見】，但那一天的【再見】有點長。雖然沒有看見彼此的臉，可是她彷彿看見了他回望的臉，多說了幾個【再見】。

    她才明白，原來這首極短的歌曲旋律，只是很久很久以前，那首未唱完歌曲的B段。這作曲者未免也太奇巧，為什麼終止符號都下了，還有B段？

    抑或是，他們兩個人才是這B段奇巧的作曲者？

    有些故事，沒有到生命的盡頭，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有B段。從這個角度來看，死亡真的是解脫。

    有時候她很想追逐人生最後的終止符號，為了追逐一個，已經在終止符號後面的那個人；有時候她很想為某個故事畫下終止符號，可總是事與願違地寫下切分音；更多時候她是在為著一個人繼續創作，寫出【快樂頌】或【哈利路亞】，也許意外能千古流傳，意外地成為世界名曲。

   【再見】總是太困難的兩個字，因為我們總無力為它寫下什麼音符。

    只是習慣說【再見】。

    只是不得不說出，再見。

    最近我總是想著，如果我不哭泣，她是否不會狠心對我說再見，依然在每天午睡時出現在我的夢裡。

    最近我總是想著，如果曾經我哭泣了，是否有些人，就不會狠心對我說再見。

    最近我總是想著，如果我一直笑著，是否就能夠留住一些人。

    最近我總是想著，是否，有些人，在心裡，已經和我道別了？

    最近我總是思念，那個我相信永遠不願意和我道別的，那個人。我好想知道，她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離開？

    最近我有點理解了，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