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歳那一年第一次上媒體‚他們說我好年輕。前一兩年年滿30‚去了類似的地方‚電梯裡的「同業」看了我一眼‚說‚你真年輕。她又往下看了一眼‚說‚訕訕地說‚身材真好。聽不出來有讚美的味道。

    今年又超過了30歳不少天數‚我去教書‚我的學生們還是對我說‚老師你怎麼那麼年輕就在教書﹖

    超過30是哪裡還在年輕﹖我的好友大學畢業23歲就在教書了。

    假日和我們家老爺出門‚樂透店的老闆娘很曖昧地看著他說‚帶小女朋友出門喔﹖老婆晾在家裡﹖只有這一次感覺還滿爽的。

    我想起了我那貌似施易男、帥比王力宏的老弟在25歲之後作的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明明是容貌清秀的小白臉一個‚卻喜歡留著鬍渣見人﹔明明是光鮮亮麗差點被抓進演藝圈的樣子‚卻老愛留小平頭‚頹廢老氣橫秋地裝扮著。很久之後我才了解‚他喜歡自己看起來老氣的樣子‚真是見鬼了。

    而我們家老爺就更詭異了。我阿嬤至今仍然不相信他是69年次的‚說一定是他媽晚報戶口10年‚因為看起來根本有59年次的樣子。他最近打破了可怕的紀錄‚因為我老爸直接把他老爸看成是他的弟弟‚看起來老到這種地步也真慘。可是他樂得不得了。他高興得說他可以追上我的年齡。

    哪裡可能﹖我在讀幼稚園的時候他還在包尿布‚我讀國中的時候他才國小二年級‚我上大學的時候他還在…唸國中‚my god﹗而且我推算如果我在大二的時候就跟他交往對他怎樣‚那他媽還可以告我誘姦未成年少男。

    他們一致都喜歡自己看起來很老的樣子‚而且不約而同地告訴我一句男性世界裡的至理名言﹕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原來是想要用自己外型老氣的假象‚去騙取社會地位的啦﹗

    但是女人就不一樣了‚如果我超過40歲還在迷粉紅色並且讓別人覺得理所當然‚必然很樂。以一個女人的身分來說‚能被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是多麼榮耀的事情啊﹗

    可是‚在工作上‚一樣會遇到類似男性世界裡的麻煩。當別人說你年輕‚是讚許﹖還是沒有把你當一回事呢﹖這就是我的矛盾所在了。

    十一年前‚有位學長對我說‚你根本活在自己的世界。我很不服氣‚因為我有那麼多朋友‚而且我和他們相處融洽‚才不是活在自己的世界咧。

    結果我和我們家老爺認識的時候‚他曾對我說‚你難道不知道‚你的朋友都在忍讓你嗎﹖

    我又很不服氣‚哪是‚我對我的朋友多好‚你都不知道。

    最近我常常覺得‚自己活在一個真空的世界‚心智年齡沒有和我這個年齡應該的進度同步。朋友生孩子當媽了‚我只覺得她們進度太超前。我常對自己的年齡產生混亂的感覺‚沒有作這個年齡該做的事情‚而且一再受到縱容。

這幾年‚比較常接觸的對象都是七年級生‚而且他們也很照顧我‚用大人懂事的姿態在照顧我‚我們家老爺只是最頻繁的一個。我常常以為和他們是同類‚心智年齡比他們更小。

    不知道為什麼‚只有一個人例外。那是小我一歲的L。在我的內心深處‚她是永遠的妹妹級人物‚雖然從我認識她的第一天開始‚她就不斷地照顧我。當我還在當上班族的時候‚晚餐買泡麵永遠忘記跟店員拿筷子‚而她的抽屜裡永遠有無數的免洗筷和免洗湯匙提供給我。當我失業生大病的時候‚也是她特地請假照顧我。可是‚我總當她是一個需要照顧的人‚她也超過30歲的事實‚令我無比震撼難以接受‚因為我總覺得‚她是永遠23歲‚從我認識她的那一天起‚她沒有老過一歲。

    當我從她的眼角竟然發現魚尾紋‚有想哭的衝動。我總想用姊姊的姿態‚照顧她一天也好‚可是始終無能為力。

    有一天和好友G談起了某件事情‚她問我會不會分裂﹖我一時回答不出來‚可是其實答案很簡單‚那是因為‚我一直活在分裂當中啊﹗理性和感性的分裂‚極致的無情和多情‚總想討好卻又失敗的性格。生理時鐘和我的真實生活是兩回事‚明明比我小很多的老爺‚一直用中年男人的姿態在面對我。L也是。

    我們家老爺用童話隔絕了我的現實世界‚無論遭遇任何事情‚他總用童話為我解讀。他的身上有柔軟的羽毛翅膀‚就算我重重地跌下來‚也能沉睡。

    這個真空的世界‚沒有殘忍的語言‚沒有傷害的行為‚沒有應該防守的事件。我覺得像活在泡泡裡‚映著泡泡裡的七彩光過著日子。

    以前‚是我的阿嬷給我這樣的日子‚即使她灌輸給我很多現實殘忍的觀念‚但是她讓我感受到的生活‚一點也不殘忍。

    從泡泡裡看的世界‚是疑惑的‚雖然曾經太清醒‚但仍然回到我想要的童話。我總疑惑這個世界的殘忍‚有必要嗎﹖

    活在真空的世界‚也有所孤獨‚當他們說我太年輕的時候‚我懷疑自己存在的正當性。

    他的愛像父親‚不小心就讓我囂張地以為‚可以像女兒一樣地予取予求。

    原來真正被愛著的感覺‚是活在一個真空的世界裡‚不老去也不腐敗。在這裡‚你感受不到現實世界的殘忍‚你的細胞也無法與生理年齡同步進行。

    但是有點寂寞‚精準來說。如果世界和你是兩回事‚當然寂寞。

    老朋友說‚他們不認得我了‚其實我也認不清自己。我只是回到19歲上台北以前的我‚有點太天真‚有點想用這天真‚完美遮瑕曾經的腐敗。

    只是最近‚真空的世界有點破洞了‚我不能說明那是什麼‚也許是‚我期望和世界接軌‚同天地腐朽﹔也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