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西德廢除了通姦罪‚無視基本法中對婚姻重視的宣示‚因為他們認為‚一個刑法上的通姦罪‚無益於婚姻的維繫。總之論述是‚一個婚姻如果走上一方提出通姦罪的告訴‚這個婚姻就差不多完蛋了‚所以通姦罪是達不到「防範婚姻破滅」的目。而且告不告通姦罪‚往往變成其中一方勒索贍養費的威脅工具‚這是錯誤的。

    論文如果寫得夠好‚讀起來比小說還可愛‚我們的刑法大師黃榮堅老師就是有這種功力。這是我這幾天讀到的其中一篇論文。

    台灣學者想要廢除刑法中的通姦罪和賭博罪已經很久‚不過始終沒有什麼進度。

    我並還沒有想出我要站在哪一邊‚不過這篇論文讓我想起另一個故事。有一對感情非常好的夫妻‚相守了數十年‚依然甜蜜。有人問他們為什麼感情這麼好﹖他們說‚因為他們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情‚就是問彼此‚你今天還願意繼續和我在一起嗎﹖

    這必然是個可怕的寓言故事‚先別說對感情疑惑在婚姻中的殺傷力有多大了‚每天早上光是趕著上班吃早餐都來不及‚哪裡還有時間一起膩在床上討論「你今天還願意繼續和我在一起嗎﹖」這種問題。

    不過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不管是否在婚姻當中都很重要的問題。那就是‚在感情中一個人的不安‚需要多少規範來滿足﹖這些規範是否人道﹖

    有沒有人可以這麼大方地‚每天都讓自己的情人決定﹕明天‚你還愛我嗎﹖沒有規範的愛情‚是什麼樣的愛情﹖

    像我們這樣從小認真執著長大的女生‚在愛情中其實很像立法委員還有檢察官或者法官‚能列出的「禁止規範」超多‚並且一人獨當立法者、警察、起訴者及審判者的角色。我們在愛情中的規範不大朝令夕改‚不過日日增加‚禁止事項只會隨著感情越放越深‚越來越多‚這裡也沒有什麼上訴的機制。

    只不過判決到「死刑」的時候‚就會反悔‚承受不了離別的痛‚就耍賴把死刑改判無罪‚愛情繼續。

而且我們的立法沒有經過民主程序投票決定‚反正你要愛我‚就要遵守。這些規範只對你有效‚因為我是女生。如果你出軌就是大爛人‚如果我出軌就是感情上的不得不然。

當然‚也有反過來男生是這樣心態的。

我的規則基本上只有三條﹕

第一條﹕出軌是死刑‚無庸置疑。

第二條﹕給我自由‚除非是我自己想放棄的部分。

第三條﹕不可以兇我。因為我很怕男生對我大小聲。不要給我來傳統台灣死大男人的那一套。

當然以上三條也不是很人道的‚這都是剝奪情緒情感自由的條文。這表示了一個人在愛情中不能去欣賞其他異性‚不能用管理來滿足自己的不安‚也不能情緒失控。

話說回來‚有時候也會檢討‚如果不符合這些條文規定‚就可以馬上不愛了嗎﹖我對於情人們一致最滿意的部分是第三條‚零失誤。雖然表面上出軌是死刑‚可是真的能讓我做到判決死刑的‚是第三條。

有人說‚這麼多規定的愛情實在很累‚在那裡也沒有真實的愛情。愛情應該是心甘情願的‚不需要規範就可以滿足對方的。這就好像有人認為遵從婚姻規範也很沒人道‚難道不能沒有規範地、自在地愛著一個人嗎﹖

規範總要有人買單‚遊戲才玩得起來。如果沒人理你定下的規矩‚自己也唱不成獨角戲。我認為這些規範只有提醒的功能‚沒什麼強制功能‚就和婚姻一樣‚應該只有提醒的功能‚沒有強制的功能。

所有法律應該都是這樣‚如果沒有警察‚那麼在面臨違法和合法的問題時‚都只有自己的天人交戰‚畢竟此時沒有人拿著槍強迫自己。

違法是一回事‚會不會被抓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抓到了之後能不能找到一個優秀律師把自己從困境中拯救出來‚更是另外一回事。你看‚法律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所以還是有一堆人躍躍欲試地犯罪。

所以這些規範只是讓人在面臨到想違法和失去對方的時候‚至少還有一個門檻可以想一想‚這樣做到底好不好呢﹖

能夠讓一個人甘願遵守這種規範的‚是什麼呢﹖

我覺得有兩種人﹕

第一種人是不敢違法的人‚反正他習慣了有規定就要遵守‚有洞就塞‚有坑就跳‚是教育成功的人。他們在愛情裡也是這樣。這種人沒什麼自主意志‚所以在愛情裡面有沒有規範他都沒有差的‚就算他遵守了成就感也不會太高。

第二種人是敢違法的人‚他覺得所有規範都是「屁」‚在愛情裡面也是這樣。當他們選擇了服從愛情裡的規範‚也是他們的選擇‚他們因為愛而害怕失去的選擇。

沒有錯‚羅曼史小說裡面的男主角都是這一類的。女人愛的不是他們的桀傲不遜‚而是他們在桀傲不遜的人格下‚更凸顯了「他們因為愛而害怕失去」的光輝。他們在女人面前的「不敢」‚讓女人覺得超有成就感的。

這樣的男人‚每天都在被誘惑、每天都在天人交戰‚他也很苦‚因為他們是真正在力行「明天‚我是否仍要愛你﹖」抉擇的人。他們的愛情每天都很熱烈很新鮮‚因為他們每天都決定了「明天‚我仍然要愛你‚所以要用愛你的姿態過下去。」。

結論就是有四個﹕

第一個是﹕如果一個人不愛你‚你給他什麼規範都沒有用‚你就算把自己規範得滴水不露‚也無益維繫愛情。

第二個是﹕如果一個習慣遵守規範的人來愛你‚你給他規範什麼他都會好好遵守‚這就是市面上所說的「好男人」。

第三個是﹕如果一個自我意識很強的人來愛你‚這種人給他規範才能真正實現規範的提醒目的。因為他在每一次想要違規的時候‚都會想一遍﹕「我明天是否還要愛你﹖」。這種男人給的是‚天堂般的愛情。

第四個是﹕一樣是自我意識很強的人‚他不一定會因為「明天我還要愛你」而遵守規定‚他也可能偶爾耍賴偷偷摸摸‚被抓到了再來強詞奪理。反正‚違規是一定要的‚但是繼續愛你也是一定要的。他們是非常貪心的男人‚也是市面上說的「壞男人」。

沒在管法律的無間道‚有異樣的光芒。

我們有時眷戀老情人的回眸‚是因為‚在經過了一番驚濤駭浪你死我活狼狽不堪嘔心瀝血‚把所有規則破壞殆盡‚地球一次又一次摧殘毀滅成為焦土之後‚已經看不出來有哪一小片安全感可以發芽的心土之後‚不忍卒賭之後…他在遙遠的百里之外還照著你規定的溫柔回眸‚你感受到了‚「今天‚我仍然愛你。」的震動。

規則不規則‚愛情說了算。給你規則‚只是在提醒你‚問問自己‚明天‚你是否依然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