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過去的一縷幽魂打電話來了‚確認了身分之後趕緊掛電話‚像手機會燙人似地。
上一次這位幽魂打來是在兩年前的西洋情人節‚我們之間的對話也在我確認對方身分之後結束。
像這麼缺乏禮貌的掛人家電話‚绝對不是我的作風。我是一個爛好人‚什麼仇人敵人什麼鬼打電話來‚我幾乎都可以當作沒事好好地掛人家電話‚就這種幽魂讓我很難冷靜。
其實也不是什麼罪大惡極之人‚他唯一罪大惡極之處‚就是攪和在我最討厭自己的那幾年。接到他的電話就好像看到當年那個我很討厭的自己。
所以我突然有點了解我的好友為什麼每一次收到某個幽魂的簡訊都會睡不著‚之後幹譙好幾天。一個簡訊‚一個透過電話傳來的聲音‚根本咬不死你啊﹗
接著開始有一些不出聲或是很詭異的來電。結果我為了死黨投訴心情和工作夥伴 CHECKE工作而百年不換的號碼‚過度熱鬧了。
我不懂。我最後一次和這個幽魂見面已經是六年前甚至更久的事情了‚有見面的期間不常連絡‚聯絡的時候通常不歡而散。那些對我來說就好像上輩子發生過的一件小事情‚很輕很淡‚我不懂‚是什麼樣的線索和執念讓他每隔一兩年打一通膽怯的電話‚被我兇了之後馬上縮回殼裡去‚等到補足勇氣再來一次。
這是什麼道理﹖我不禁想著﹕難道我應該把「我從來沒有愛過你」這種話說出來嗎﹖
這兩天剛好有可怕的情殺案新聞‚我才不要這樣做。
不過我的朋友更狠‚她回的簡訊是她要去報警。
於是我明白‚有些舊愛是這樣的‚他敵不過時間和現實環境的衝擊‚他被現實環境沖刷掉了。而我們‚就好像受傷結的痂也跟著掉了‚更久‚疤痕也沒了‚不痛不癢。他再出現‚也不過是一個無聊的追求者‚如此而已。
但有些舊愛卻不是這樣。即使遠在天邊‚即使從不聯絡‚但這份愛自己卻好像有自己的生命一樣‚繼續蔓延成長‚而且你總是非常篤定‚不管時間空間變換如何‚不管環境地位如何轉換‚只要一碰觸‚雙方的感覺馬上就可以連結得起來。不能相見相愛的悲哀‚狠狠地變成永恆的美感。
真有機會見面也是卻步的‚因為太愛‚只想緊緊擁抱住這份美感到死。
不想面對這種機車對話﹕
「妳過得很幸福喔。」
「還好啦。」
「妳老公對妳很好‚要珍惜。」
要不要我把他介紹給你‚大家一起珍惜啊﹖﹗
或者是這種機車對話﹕
「妳選擇他是對的。」
廢話‚我又沒有腦殘。
或者是另一種機車對話﹕
「我要結婚了。」
恭喜你‚我可以把我的新娘秘書介紹給你的未婚妻‚我的新娘秘書很讚。
還是﹕
「恭喜妳一直出書‚妳很有成就很好。」
是啊‚感謝我爸媽給我唸書並且生了一個可以思考的腦袋給我。
要換成這種對話就比較對了。
「無論如何‚妳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或者是「最重要的女人之一」也勉強可以。
寫到這裡‚我突然發現‚無論是想要的還是不想要的舊情人‚見面都是一件麻煩事。要嘛‚大家裝不熟(我老是夢到和舊情人裝不熟‚很傷心。)﹔要嘛‚大家乾脆拿刀互砍﹕
「我很愛妳‚我對妳念念不忘。」
「可是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我一直很想念你。」
「那又代表什麼﹖」

「其實我沒忘記過你。」
「我也是。」
「那祝妳幸福囉。」
「我也祝你成功。」(ps﹕還要裝出非常天真而且振奮人心的表情。)
如果一個人能單純地愛著一個人到老‚沒有什麼舊情人新情人多好。我忍不住想起了李白的長干行。
長干行 李白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干裡。兩小無嫌猜。
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
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
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臺。
十六君遠行。瞿塘灩澦堆。
五月不可觸。猿聲天上哀。
門前遲行跡。一一生綠苔。
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早。
八月胡蝶來。雙飛西園草。
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
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
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