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7-19 19:41:12楊鎮豪

阮義忠的攝影藝術及其『人與土地』的隨想(下)

這些角色,照片裏的人物勾起居住臺北市另一個正在反抗的自我躇思。兩個的時代,人與人之間扮演的權力媒介的交流是多麼的不同,尤其都會的自戀,交雜消費文化的種種舖張。在週遭,符號和商品化上一致的色彩,渲染的風景在數字間套上了空虛。反過來思考,「人與土地」不單單敘述了農業生活,也敘述了人和大自然的相處道理,簡單的生活形態。阮義忠似乎拔除了政治和某些生活體現的干擾現象,他的影像在反省、理解生存價值所應有的一切,以及他的認同象徵和藝術表現形式。這不是藝術家應有的態度嗎。

「人類的藝術起源於一雙靈巧的雙手。」阮義忠這麼說。其實阮義忠所探討的藝術中,「手藝」是相當重要的一部分。他的生活反應他的創作。包括暗房工作,他都認為手是他放出好照片的最佳工具。阮義忠也出版過另外一本「手的秘密」攝影集。他的作品一直反應著人類行為和藝術結合的部份過程,這樣的過程要生產在攝影藝術中在我來看是非常不容易的。

接下來看看「人與土地」中的作品-高雄美濃 ;宜蘭南澳 。溪水邊,手洗衣服。在臺灣攝影家作品中不常見的兩幅典型人文作品。容我在此岔個話。我常觀察,最老一輩的攝影家,想表現新東西 。中期的攝影家則會追尋新的想法、觀念,或者十分報導類的作品,而年青的一代觀望起來,除了摸仿一些前人的影象外,就去搞後現代作品。說到這裏,也許藝術家都有這樣的情形,很少有人會脫離自身學習的藝術去做本質外的思考。一位創作著的精神,就最不容被注意的層面察覺。

回到剛剛題到的,在1.成長。我認為攝影工作者,對於青少年的拍攝。經常一面的表現──純真、可愛。我很少看到有攝影家能夠細膩表達青少年情感,或是生活。而阮義忠的作品裏對於這方面似乎非常嚴謹的以人文角度切上重點,一張好的照片不只構圖佳,內容題材新奇。
好照片能浮現時代感。成長──二十三幅照片。拿溪水邊洗衣服的照片,它和成長的關係。農村的孩子在這方面就有深切感受了。年紀小小每天陪母親做的兩件事:一、菜園工作。不然就是上市場。;二、去溪邊洗衣服。不知道這麼說被不被認同,我認為成長,對於生活認知的開始,就是動力。沒有在溪邊洗過衣服的童年,懂不懂得衣服泡到水會變重的道理呢。也不會覺得水邊的小魚兒很有意思吧!更不懂得原來我們穿的衣服是每天生活的一部份,衣服變髒是因為田邊玩了一天。和城市的青少年相較起來,照顧衣服的要求是:別弄髒。因為,衣服用錢買。再者,洗衣服麻煩。有沒有經驗過家長要求小孩不要亂動,是擔心流汗。
我想敘述生活中,即使是最貼近生活──衣服,和人之間的關係。
成長和認知,甚至延伸到人的認同在環境中所造就的價值,可能普遍不被明顯作仔細閱讀和思考的作品,都反應這位攝影家的要求:時代的關懷。
另外,我認為洗衣服的影象出現在兩張照片,兩個地點:高雄、宜蘭。也可能在區域上明顯的想見證──生活行為,由南到北:一種普遍性。尤其是這普遍,可能就是阮義忠成長的一部份。

「許多人表現鄉土,喜歡表現童年捉泥鰍,到外婆家捉蟋蟀啦......,很多都是這樣。要表現鄉土,我覺得在藝術上,不要只表現童年的記憶,應該表現經驗裡面──一個人在鄉土中『擦傷』的痕跡,因為只有擦傷,才有真正的成長。」 阮義忠說著。

阮義忠的言語中似乎總帶著一絲鄉愁,很容易的使人走進我們曾遇見的時代和眼熟的情景。彷彿生命歸屬在毫不起眼的地方。又像周遭佈滿密密麻麻的陰影。他在光線交錯的刻劃間,述說一場經驗,一場心靈的喧聲,他清楚知道比語言符號更重要的寄託,就在按下快門的那一刻。

4.歸宿。因為她的眼神嗎?開頭的照片 ,這張農家婦女的肖像。她眠著嘴戴上頭巾是因為等待?還是此刻的莊重,使我的眼穿梭在圖片階調中獲得安息。反思著,人一生都在尋求歸屬,安心的處所。畫面中阿媽坐著她的床 ;或棺夫抬扶亡者步入生命的終點 。花開了也榭了。是生命的前奏曲或是尾聲。我們之間總會遇見的眼熟,就在阮義忠的快門間,穿過了時代的面貌。這面貌是什麼神色、什麼表情。我想,它的依望都是生命的內容,都抱著懷想,面對著未來。
低下頭翻閱了整本「人與土地」,每一張構圖或是畫面的內容都如此的乾淨、細膩。長時間反覆閱讀後,又深覺其活潑和游刃之處。因為攝影敘述,是挑說得最有意義的時刻。3.信仰。開頭見著第一張照片 。「虔誠」一詞油然而生。見著了一雙手面著我。好像棒什麼,低頭畏敬的神秘感劃過側隱之心。阮義忠的構圖不像電影劇照,也不像其它視覺藝術中的任何一類處理形式,嚴格一點其作品並無現代藝術也不像後現代(post)的手法,可是其作風卻偶爾會使我想起布赫玆 的插畫,這的確令人矛盾。
「人與土地」的直接。似乎非將攝影快門的決定性發揮到極限。照片好像在說話:生活就是這樣。不必拐彎抹角。

見1.成長。阮義忠告訴我秀巒計畫區 照片中正在黑板驗算的小朋友:「他驗算的最認真,算很多遍。原本以為答案算得正確,結果他還是算錯了。」拍照時的阮義忠的確存在他的照片裏,他根本就坐在小朋友的位置上,搞不好這樣就上了一天課。
如果這算最濫情的一種行動藝術,也許不過分。可能有人疑惑了!攝影評論的準則?如同之前提出的問題:阮義忠的影像價值和社會或者藝術之間的關係為何?我相當認同攝影的評論一旦離開社會就失其創造時的重要哲意:「見證」。

攝影的先天表現,材料上是單薄的紙張,隨著印製要求,規格又有所變化。
這項藝術的比較,實則不易;美術準則,無法容忍它自身生存的態度。攝影的自身又難有美術的延伸,而受限現實,想像力也被真實世界包圍起來。它在反抗,己逐步成形。這項科技正用著它自身妄為的使命感同化其它的藝類族群。主張謀和,乍似混血作用的神秘機具,寬容地展開它的思想,包括文學在內的任何可用養份。經由,人的眼睛。實踐出一種認同。

阮義忠,反覆地在抗拒中,認同自己。見證生命種種不能言語的成長。
人的成熟,在直接按快門的勇氣中,用最不直接的虛無感 ,對準你與我的過去。文化資產的產生不單單代表社會或是歷史的成就,要記取生命的象徵,就如同信仰,無盡普渡著未來,懂得反省才會有力量。阮義忠的作品讓我記住一點:在一塊土地上,當我們在共同面對的時刻:路,才會越走越寬闊。

  攝影的創作型態在藝術家無限的原創力中,似乎越來越難有銬鎖住它的力量。
目前阮義忠帶著完美要求的精神走入了教育 ,也辦了雜誌為平面攝影的藝術媒體 定下了後代難以超越的標竿。接著,阮義忠在今年九二一發表為慈濟拍攝的作品。我相信那將是我在臺灣見過的系列影像中,最具體實踐人性光輝的一套作品了。

(本隨筆撰於1999上台北之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