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0-25 23:45:24女魔頭

北極熊之不願再張開眼來

北極熊被當成grizzly後,表面上生活很寫意,實際上牠每天晚上也失眠。

牠覺得自己很勉強的生存著,牠是屬於北極,為何要假扮grizzly,在動物園偷生?

牠一想起北極,幾乎要流淚。





有一天,牠百無聊賴,遊蕩於樹林之中,突然見到一群震懾牠的動物:長頸鹿。

「天呀!那麼的高!」牠目瞪口呆的看著牠們緩慢地移動,吃著樹上的葉。

長頸鹿很優雅,也很像外星生物,牠們組成一個族群,與其他獅子大水牛各不相干,自得其樂的活著;不用去殺生,也不會被殺,每天很寫意的,吃著葉子。

北極熊的本能告訴牠,長頸鹿的肉一定不好吃,而且牠們充滿智慧的樣子,即使是年幼的長頸鹿也有六尺高,真是碰不得。

牠帶著驚訝的心,打算轉身離開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明明是北極熊,居然扮grizzly。」

牠幾乎要心臟病發,回頭仰望,見一長頸鹿邊吃葉邊說:「你也夠奇怪了。」

北極熊問:「你怎樣知道我的真正身分?」

長頸鹿淡然的說:「瞎的也能看到吧?你的樣子根本不是grizzly,明明就是北極熊。老子我從前也遇過北極熊......你騙不了我。」

北極熊張開了口,呆住了,原來世上仍有生物認出牠是北極熊!牠有點恐懼,也有點興奮。







沒多久,北極熊經常跟著長頸鹿群。牠們很沉默,很少話,彼此間卻有種默契,長輩通常吃較高的葉,後輩就擠在一起吃較低的葉,吃完,又會一起結伴去河邊喝水,長輩先喝,有些後輩就在「睇場」,留意著四周有沒有猛獸。北極熊看得出神,牠一出生,就只有跟著母親過活,直到有天她突然離家,留下牠自己一個面對大片冰霜,牠從來是獨來獨往,沒有朋友,沒有家人,只有自己,獨個兒在冰上漫步。

牠也有想過,要是身邊有個同伴也不錯。可是,見了同類,不是大打出手,就是擦身而過,大家也沒有「族群」的意識,早已習慣孤獨生活。

有天,牠厚著面皮,問長頸鹿:「我能成為你們的一份子嗎?」

長頸鹿沒答理。

「我也希望像你們一樣,與世無爭,平和的活著。」

長頸鹿只顧吃葉。

「喂,那到底行不行?」

長頸鹿說:「你試試吃一口葉才說吧。」

北極熊覺得那是個考驗,以表誠意,牠隨便在附近咬了一口葉。可是,牠馬上吐了出來。

「他媽的!味道像屎般臭!怎能吃?」牠吼叫。

長頸鹿搖一搖耳朵,說:「你看,你根本不是我們,又怎能成為我們。」之後慢慢走開。









北極熊躲在黑暗中,因為四周不停的搖晃,牠感到快要嘔吐。

不經不覺,牠的白毛重新長出來,原本被染成啡色的毛脫了大半,很快就被動物園的人認出,原來牠是假grizzly,真身是北極熊。

牠等了這天很久,牠終於被送回北極去了!此刻牠在破冰船上,作悶。

牠想起長頸鹿。

牠想起,那種優雅,平和,溫柔的生活。

船搖晃得很厲害,牠感到,自己又重回冰天雪地的世界了。原本興奮的心情,現在變得不安。











北極探險隊拍攝放生北極熊的紀錄片。他們在紛紛討論,這件不可思議的事,包括北極熊死過重生,包括牠扮成grizzly著草,包括牠重回北極。他們以低等人類智慧認為,牠的一生很「傳奇」,拍成紀錄片,說不定能拿電影大獎。

他們拍攝一架直昇機吊著一件巨物降臨,在風雪中,旁白是這樣說:「北極熊經過一年在外地的生活,今天終於回家了,大家都很緊張,如何運送這龐大的野獸,直昇機就最適合不過了。」

牠被吊下來時,只見牠在昏睡中。

旁白又說:「牠接受了麻醉,以防牠攻擊工作人員。他們要趁麻醉藥力未過,盡快解開牠,如果牠突然醒來,那就對大家的生命造成威脅了。」

鏡頭拍到一班人,手忙腳亂,在解開北極熊身上的繩子和其他東西,牠仍睡得很甜。

一個鏡頭特寫,見到牠的眼睛半張開了。

旁白說:「牠快要醒來了,此刻牠一定不知道自己已回了家,只要等牠完全清醒,牠就自由了。」

再來一個鏡頭特寫,見到牠叫了幾聲,掙扎著起身。










北極熊再次踏在冰塊上,牠身上的毛,有剛長出來的白色毛,還有未完全掉去的啡色毛。

牠看著冰河中的倒影,感到很迷惑。

牠覺得自己甚麼也不是了。

當牠的記憶中,多了那些花草樹木,還有那群令人羨慕的長頸鹿,牠就幾乎知道,自己已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

牠變了。

而最令牠迷惘的是,牠變成甚麼了?

不是grizzly,也不是正宗北極熊,更不是長頸鹿。

牠甚麼也不是了。牠嘆了口氣,在冰山之中遊走,感到眼前的白,是前所未有我陌生。牠掛著一身古怪皮毛,天地間好像沒有容身之所,到底,現在我能屬於那裡?牠真的找不到,一個令自己舒服的地方趟下,心裡每天也在質問自己,我屬於那裡?

北極熊很累,牠只顧找尋自己的身分和容身之地,忘了進食。北極的嚴冬卻慢慢來臨,在牠未吃夠之前,別的北極熊已積極吃得肚滿腸肥,挖好了溫暖的冰洞,準備冬眠,捱過那漫長痛苦的冬天。

牠忘了冷風,忘了所有,每天在冰雪上漫無目的走著,自言自語:「我是甚麼?我能去那裡?」

別的北極熊早已覺得牠瘋了,紛紛冬眠起來,對牠的不幸,視若無睹。

嚴冬迫近,有天,北極熊走著走著,就在漫天風雪中,倒下來。

而這次,牠沒有再醒來了。

牠死前,幻想自己是長頸鹿,低著頭俯瞰人間,旁觀世界的血腥殺戮,自己卻能優雅的慢步草原中,與自己的親友,不同流合污,平靜活著。

牠不願再張開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