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0-10 17:03:49女魔頭
門後，是怎樣的風景？
我感到，雙腳酸病，全身疲倦，橫跨了一個沙漠，等著吃我腐肉的禿鷹在上空盤旋，有半打之多的禿鷹，都想我死。
我沒有死，我不斷告訴自己，我還在呼吸。
汽車三天前拋錨，我攜帶著糧食和水，背著它們，沉重的走在軟沙上。難以平衡，風沙刮在面上，很痛。
我告訴自己，你有甚麼未經歷過？有甚麼未見識過？單憑這些沙和太陽，不會讓你倒下。活了這麼多年，甚麼都捱過去了，颱風，股災，破產，制水，第三次世界大戰，飢荒，都沒有讓你死去，反而愈活愈有勁，他們都說，我像蟑螂一樣頑強。
我很渴，身上還有水，可是，仍未是時候喝。即使喝一口，也得小心算著時間，一滴水也不能亂喝。
我身上的手槍，仍有一發子彈。
我想起多年前，當我還是二十來歲的年青人時，有人問我，如果你可以按一個按鈕，就能毀滅世界，而那按鈕就在面前，你會否按下去？
當時我說，一定不會。
那個按鈕，現在真的在我面前，只是換成了一把槍。我早已與世界脫離，我自己就是我唯一的世界。
大概只有這樣，才能讓我像蟑螂一樣不死。
我沒有做錯，人就是只為自己生存，不是嗎？我殺了人，那些人的死，成全了我的生命。他們抵死，因為他們都不懂珍惜生命，光拿著槍，在街上亂跑亂叫口號，見婦女就強姦，見老弱就毆打，他們以為革命就是流百姓的血，我這個真正參加過革命的人，告訴他們，革命是流自己的血，不是婦孺的血。
所以我把他們殺光，我沒有做錯，他們沒資格活，他們都把人頭當足球踢，他們都把女人的下身挖空，他們都把小孩活埋生葬。
他們都吃人肉。
我早已戒了吃肉。肉，都是來自父老，不管那是牛爸爸還是雞媽媽，都是父母，對不起，我早在幾十年前，放棄吃有父母的生命。
戰後的世界很混亂，四處都有人亂喊口號，每個人也很憤怒，每個人也充滿仇恨。
我也是，可是我其實很怕死。我沒有反抗，沒有出聲，每天只要有片麵包，有杯乾淨的開水，就足夠了。
我的家人都死光了，連寵物狗也死了。就在敗瓦中，我因為嗅到燒焦了的肉味，而醒來。原來那是人肉的氣味，我冷靜地爬出來，腿沒有了一大片肉，可是我不感到痛，只覺臉上焦躁焦躁的，濕濕的。
我在瓦礫下，找回家人的殘肢，沒有哭，沒有呼救，四處也有人在呼叫，發了瘋的哭。我什麼都聽不見，只是想找回全屍，可是，最後我還是放棄了。
我找到半片破鏡，見到自己的臉時，才知道自己的臉被燒了大半。
沙漠中，沒有人，連半棵枯樹也沒有。
讀書時，曾經修過地理，知道沙漠有地下水，但必要找到沙漠植物，那兒才有水。
我的腳埳在沙中，眼前是一個接一個的沙丘，很奇怪，它們看上去都是一樣，可是每一分鐘都在變動，這樣子，你沒辦法知道方向。
只能等到晚上，找到北極星最亮那一顆，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革命持續，可是，那不是革命。三次大戰前，發生了一場革命，當時，我失去了工作，所有資產，老婆也跟人跑了，我沒有甚麼可以再失去，就與朋友加入。
我們像恐怖份子多過像革命軍，在城市中打游擊。由Seattle，打到去NY City。我們破壞金融中心，摧毀很多大企業的辦公室和連鎖店。我製過炸彈，捉過人質，開過手槍，也流過血，坐過牢。
在牢獄關了半年，逃出來後，更加心狠，與同伴計劃一次規模更大的行動。
原來沙漠一點也不平靜，我以為只有風聲，走了好幾天，一直嘈吵不停。除了風聲，我還聽到很多聲音，都是屬於過去的聲音。
他們說，我們早已死亡，末日已經來臨。
風沙吹不停，每顆沙也有它的意見，很吵，我很累了，快要走不動，可是我必須在中午前找到可以擋陽光的大沙丘，要不我會活活被曬死。
出獄後，我看上去已經不同了，她走在San Francisco的街上，我一眼就認出她，可是她不認得我。與我四目交投，曾經與她一起許下生盟海誓的諾言，結為夫婦，每夜同眠，她卻沒把我認出來。
我不怪她，只見她仍像當年美麗輕盈，臉上仍有那麼一點冷酷，心裡激動了幾秒，也就算了。我回望她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街角。
走了很長的路，我沒法找到我的平靜。我想起了她，此刻她在那裡？她有在三次大戰中活下來嗎？
正要帶領更多的人打城市游擊時，三次大戰在一夜間爆發。
都怪那些白痴宗教鬥爭，都怪那些沒有大腦的總統，都怪那些核彈。
我發覺，身上的毛髮一夜間掉了很多。
我發覺，手指莫名的腫脹起來。
我發覺，我仍能呼吸。
世界末日，人類互相撕殺，像斬魚一樣輕鬆，一個個人頭被斬下來。
戰爭仍未完結，核彈是一枚接一枚的放。
我成為幾十億難民中的其中一個。
往北走，他們都說。北方最富裕，大戰對它們影嚮最少。
我沒法子再走上去，沿路的難民都成為了瘋人，殺人吃人，好像沒所謂。
要不是我略懂自衛，要不是我先搶過別人的手槍，要不是我能五天之內光吃草也行，我也走不遠，活不久。
有人向我求救，不要理，低下頭獨自繼續走，這種時勢，我顧不了別人。
可是當我見到太多人被殺時，我突然又想殺人。
殺掉那些殺人的人。
之後我會被殺。
所以我要獨個兒，走進沙漠。
橫過了沙漠，就有海港。那兒有資源，我能獨自過活。
活了半個世紀，甚麼未試過？曾經貧窮，曾經富足，曾經是好市民，曾經是殺人犯，沒甚麼事令我倒下，臉被燒了半邊，我仍能微笑。
我倒坐在沙丘的陰影下，歇一歇。
突然間，我見到遠處有海的影子。
是幻覺，我告訴自己。
也可能是真的，畢竟走了好多天。
此刻，人生到了這個地步，我去相信，還是懷疑好？
休息了一會，把最後一啖水喝掉，海的淡淡藍色仍在，我決定走過去。
若是幻覺，我將死在烈日下。
若是真實，我將重生。
當年，在牢獄中，我沒有與一個人說過話。有人卻告訴我，你以後的每個選擇，無論你怎樣選擇也好，最終還是會把你帶回原地。我打了他幾拳，就被拉開了。他掉了幾顆牙。
我想，他說得沒錯。
我活了這輩子，出生在富泰年代，在沒有愁的情況下長大，之後發生了那麼多的災害，我做甚麼也好，最後也不由我，只是眼前一片荒涼，處處皆險峻，我前進，後退，也走不出去。所以現在，那個海，是幻象也好，是真實也好，都沒所謂了，對我來說，都是一樣。
啊？
眼前，出現了一扇門。沙漠的中央，孤零零的，立了一扇門白色的木門。
是幻覺吧？
我走過去，前所未有的奇異感覺，伸出手去碰一碰，看看我是否在做夢。
我真的捉到門柄，門柄上，掛了一個小小的銀叮嚀。
開了它，還是由它關著？
有甚麼所謂？反正背後都只是一片沙。難道背後會有另一片光景？
這扇門，很眼熟，我想了想，在那裡見過。
四處的門都是一樣，為甚麼這扇門令我覺得眼熟？是否因為那個小叮嚀？
我想起來了。
當年，我和她新婚搬入新居，我們在房間門上，掛了一個一摸一樣的小銀叮嚀，好讓每天早上我起床出門時，或是我晚歸回來是，叮嚀聲吵醒她，她總會睡眼惺忪的吻一叨我。
我站在門前，不能相信。
門為甚麼在這裡？我流下了眼淚，早已忘了，原來流眼淚的感覺，是這樣的。
我把它打開，聽到那彷彿是前世傳來的叮嚀聲。
門後，是怎樣的風景？
我見到了......然後，我繼續走。
是幻覺，還是真實，都是一樣。我很累了，邊流著眼淚，邊往前行。這片風景，為甚麼我從不發覺是那麼的美麗？我很累，我走不出去，我拿出手槍來，有最後的一發子彈，我要了結世界，我要忘記所有風景，門後，就是另一條出不了去，也回不了頭的路。手槍瞄準自己的腦袋，跟所有說再見，bye bye。
我沒有死，我不斷告訴自己，我還在呼吸。
汽車三天前拋錨，我攜帶著糧食和水，背著它們，沉重的走在軟沙上。難以平衡，風沙刮在面上，很痛。
我告訴自己，你有甚麼未經歷過？有甚麼未見識過？單憑這些沙和太陽，不會讓你倒下。活了這麼多年，甚麼都捱過去了，颱風，股災，破產，制水，第三次世界大戰，飢荒，都沒有讓你死去，反而愈活愈有勁，他們都說，我像蟑螂一樣頑強。
我很渴，身上還有水，可是，仍未是時候喝。即使喝一口，也得小心算著時間，一滴水也不能亂喝。
我身上的手槍，仍有一發子彈。
我想起多年前，當我還是二十來歲的年青人時，有人問我，如果你可以按一個按鈕，就能毀滅世界，而那按鈕就在面前，你會否按下去？
當時我說，一定不會。
那個按鈕，現在真的在我面前，只是換成了一把槍。我早已與世界脫離，我自己就是我唯一的世界。
大概只有這樣，才能讓我像蟑螂一樣不死。
我沒有做錯，人就是只為自己生存，不是嗎？我殺了人，那些人的死，成全了我的生命。他們抵死，因為他們都不懂珍惜生命，光拿著槍，在街上亂跑亂叫口號，見婦女就強姦，見老弱就毆打，他們以為革命就是流百姓的血，我這個真正參加過革命的人，告訴他們，革命是流自己的血，不是婦孺的血。
所以我把他們殺光，我沒有做錯，他們沒資格活，他們都把人頭當足球踢，他們都把女人的下身挖空，他們都把小孩活埋生葬。
他們都吃人肉。
我早已戒了吃肉。肉，都是來自父老，不管那是牛爸爸還是雞媽媽，都是父母，對不起，我早在幾十年前，放棄吃有父母的生命。
戰後的世界很混亂，四處都有人亂喊口號，每個人也很憤怒，每個人也充滿仇恨。
我也是，可是我其實很怕死。我沒有反抗，沒有出聲，每天只要有片麵包，有杯乾淨的開水，就足夠了。
我的家人都死光了，連寵物狗也死了。就在敗瓦中，我因為嗅到燒焦了的肉味，而醒來。原來那是人肉的氣味，我冷靜地爬出來，腿沒有了一大片肉，可是我不感到痛，只覺臉上焦躁焦躁的，濕濕的。
我在瓦礫下，找回家人的殘肢，沒有哭，沒有呼救，四處也有人在呼叫，發了瘋的哭。我什麼都聽不見，只是想找回全屍，可是，最後我還是放棄了。
我找到半片破鏡，見到自己的臉時，才知道自己的臉被燒了大半。
沙漠中，沒有人，連半棵枯樹也沒有。
讀書時，曾經修過地理，知道沙漠有地下水，但必要找到沙漠植物，那兒才有水。
我的腳埳在沙中，眼前是一個接一個的沙丘，很奇怪，它們看上去都是一樣，可是每一分鐘都在變動，這樣子，你沒辦法知道方向。
只能等到晚上，找到北極星最亮那一顆，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革命持續，可是，那不是革命。三次大戰前，發生了一場革命，當時，我失去了工作，所有資產，老婆也跟人跑了，我沒有甚麼可以再失去，就與朋友加入。
我們像恐怖份子多過像革命軍，在城市中打游擊。由Seattle，打到去NY City。我們破壞金融中心，摧毀很多大企業的辦公室和連鎖店。我製過炸彈，捉過人質，開過手槍，也流過血，坐過牢。
在牢獄關了半年，逃出來後，更加心狠，與同伴計劃一次規模更大的行動。
原來沙漠一點也不平靜，我以為只有風聲，走了好幾天，一直嘈吵不停。除了風聲，我還聽到很多聲音，都是屬於過去的聲音。
他們說，我們早已死亡，末日已經來臨。
風沙吹不停，每顆沙也有它的意見，很吵，我很累了，快要走不動，可是我必須在中午前找到可以擋陽光的大沙丘，要不我會活活被曬死。
出獄後，我看上去已經不同了，她走在San Francisco的街上，我一眼就認出她，可是她不認得我。與我四目交投，曾經與她一起許下生盟海誓的諾言，結為夫婦，每夜同眠，她卻沒把我認出來。
我不怪她，只見她仍像當年美麗輕盈，臉上仍有那麼一點冷酷，心裡激動了幾秒，也就算了。我回望她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街角。
走了很長的路，我沒法找到我的平靜。我想起了她，此刻她在那裡？她有在三次大戰中活下來嗎？
正要帶領更多的人打城市游擊時，三次大戰在一夜間爆發。
都怪那些白痴宗教鬥爭，都怪那些沒有大腦的總統，都怪那些核彈。
我發覺，身上的毛髮一夜間掉了很多。
我發覺，手指莫名的腫脹起來。
我發覺，我仍能呼吸。
世界末日，人類互相撕殺，像斬魚一樣輕鬆，一個個人頭被斬下來。
戰爭仍未完結，核彈是一枚接一枚的放。
我成為幾十億難民中的其中一個。
往北走，他們都說。北方最富裕，大戰對它們影嚮最少。
我沒法子再走上去，沿路的難民都成為了瘋人，殺人吃人，好像沒所謂。
要不是我略懂自衛，要不是我先搶過別人的手槍，要不是我能五天之內光吃草也行，我也走不遠，活不久。
有人向我求救，不要理，低下頭獨自繼續走，這種時勢，我顧不了別人。
可是當我見到太多人被殺時，我突然又想殺人。
殺掉那些殺人的人。
之後我會被殺。
所以我要獨個兒，走進沙漠。
橫過了沙漠，就有海港。那兒有資源，我能獨自過活。
活了半個世紀，甚麼未試過？曾經貧窮，曾經富足，曾經是好市民，曾經是殺人犯，沒甚麼事令我倒下，臉被燒了半邊，我仍能微笑。
我倒坐在沙丘的陰影下，歇一歇。
突然間，我見到遠處有海的影子。
是幻覺，我告訴自己。
也可能是真的，畢竟走了好多天。
此刻，人生到了這個地步，我去相信，還是懷疑好？
休息了一會，把最後一啖水喝掉，海的淡淡藍色仍在，我決定走過去。
若是幻覺，我將死在烈日下。
若是真實，我將重生。
當年，在牢獄中，我沒有與一個人說過話。有人卻告訴我，你以後的每個選擇，無論你怎樣選擇也好，最終還是會把你帶回原地。我打了他幾拳，就被拉開了。他掉了幾顆牙。
我想，他說得沒錯。
我活了這輩子，出生在富泰年代，在沒有愁的情況下長大，之後發生了那麼多的災害，我做甚麼也好，最後也不由我，只是眼前一片荒涼，處處皆險峻，我前進，後退，也走不出去。所以現在，那個海，是幻象也好，是真實也好，都沒所謂了，對我來說，都是一樣。
啊？
眼前，出現了一扇門。沙漠的中央，孤零零的，立了一扇門白色的木門。
是幻覺吧？
我走過去，前所未有的奇異感覺，伸出手去碰一碰，看看我是否在做夢。
我真的捉到門柄，門柄上，掛了一個小小的銀叮嚀。
開了它，還是由它關著？
有甚麼所謂？反正背後都只是一片沙。難道背後會有另一片光景？
這扇門，很眼熟，我想了想，在那裡見過。
四處的門都是一樣，為甚麼這扇門令我覺得眼熟？是否因為那個小叮嚀？
我想起來了。
當年，我和她新婚搬入新居，我們在房間門上，掛了一個一摸一樣的小銀叮嚀，好讓每天早上我起床出門時，或是我晚歸回來是，叮嚀聲吵醒她，她總會睡眼惺忪的吻一叨我。
我站在門前，不能相信。
門為甚麼在這裡？我流下了眼淚，早已忘了，原來流眼淚的感覺，是這樣的。
我把它打開，聽到那彷彿是前世傳來的叮嚀聲。
門後，是怎樣的風景？
我見到了......然後，我繼續走。
是幻覺，還是真實，都是一樣。我很累了，邊流著眼淚，邊往前行。這片風景，為甚麼我從不發覺是那麼的美麗？我很累，我走不出去，我拿出手槍來，有最後的一發子彈，我要了結世界，我要忘記所有風景，門後，就是另一條出不了去，也回不了頭的路。手槍瞄準自己的腦袋，跟所有說再見，bye by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