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廊的盡頭是焦急等候的家屬，他們腳不停地跺著，不自覺地畫著圈子來回走動。終於，加護病房的門開了。無奈，每次只容許兩名家屬進入探訪。牆上有一排掛勾，分別標示著病床從1到10的編號。掛勾上吊著的是隔離衣，進入的無論是醫護人員或是清潔工甚或是家人都得穿上隔離衣，戴口罩，並且用消毒水清潔雙手，接著才能接近病患。病房裡盡是醫療儀器和矗立各角的點滴架，白色的隔幕把空間不大的加護病房又分成了好幾等份，做好防護措施的家屬此時方能按床號找到那屬於自己親人的小空間，對他說幾句話。

「媽，我來看你了......媽...」

床上的病人毫無反應，不知是病痛使他失去官能或是被如鎖鏈般的細管插入鼻腔、口腔、血管而疼痛的無法作聲，如同枷鎖綑綁全身不得動彈，對於家屬的呼喚無動於衷。藥物的副作用，以及器官機能的老化衰退，床上的病人全身浮腫，泛紫的膚色和不自然的股起令人聯想到填充玩偶，只是這玩偶無法啟人笑顏，反倒是讓人濕紅了雙眼。

「媽......難受嗎？會痛嗎？媽......」

病人的嘴微微開合，不知是因疼痛謀求救援還是神經不規則地抽動，但看在家屬的眼裡，這點反應既是欣慰又是憂心，欣慰床上的老母親還不至於毫無反應，但又憂心她還能承受這般疼痛多久。

「這次要不是救護車及時趕到，媽現在可能已經走了......」

「每次都在跟死亡拔河，這樣的折騰到底還要持續多久？」

「也許媽這樣也不會比較好受，真的該好好考慮一下了。」

「每次都這樣說，但當媽病危的時候，你哪次不是幾乎要跪在醫生面前求他盡全力搶救？10年了......我們到底還要等多久？還要媽受多少的苦？」

妻子和先生為老母親在病床上的開銷不知爭執多少次，雖然妻子心知不能責備先生對母親的不捨，而換作是她，也許她的做法也是依樣，但歷經10年的折騰，平時大大小小紛爭不說，隨之而來的經濟問題，更是幾乎要把整個家庭拖垮。醫學的進步和科技的昌明讓人類的生活更加便利也把平均壽命又向上提升，人類強烈的慾望和研究的動力互相加乘，換來的是年邁的老人在臨終前得歷經少則一兩年多則十數年的病床磨難，幸運能在睡夢中撒手而去的人少之又少。電擊，腎上腺素、人工呼吸及循環設備，曾幾何時這些窮人負擔不起的救命工具，在醫學高度發展的今天卻成為人人唾手可得的邢具，一次次地鞭打在重病的親人身上，用強迫灌食和注射營養素的方式讓她保持生命持續，好接受更多的殘虐。

「探病時間過了喔。」

護士來趕人了，這對憂心忡忡的夫妻也準備離去。他們轉身走出這用白色布幕隔出來的小空間，離開前回頭望了一下躺在床上的老母親，隨即走出病房，把隔離衣掛回牆上，好像少了點什麼。此時的病房不再是醫術用來予人性命的地方，而在床上的病人也不再有對朝陽的期望，延續生命竟成為醫學的最終目的。人們只不過是在科技與慾望的迷宮裡找光，沒有什麼對錯，只是在漩渦裡打轉的病人此時卻失去了決定權，他們不就像是囚牢裡的犯人嗎？而病房又何嘗不像是人望之卻步的監牢？在裡面的人都在等出獄那天的來到，但又有誰願意自己的親人離開人世呢？

另外兩名家屬進了加護病房，循著號碼找到了隔離衣。





「醫生，麻煩你無論如何一定要救救我母親，拜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