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間，園子裡的曇花都綻開了。

一朵不差。



“哇～～好美喔！！！每一朵都開了！一朵都沒有偷懶呢！”



它們總是在午夜悄悄開放，不約而同地，就在那一點也不偏差的一秒裡，彷彿是一張投影片打在眼前，它們都開了。

太美了。



“可是為什麼我總是看不到它們開放的那一刻呢？”

＂因為愈是美好的事物，愈是不容許你刻意等待啊。＂她說。＂你愈是引領期待，他的輪廓就愈是模糊，模糊到......你懷疑他是不是不存在，你想......也許，不過是地平線再更遠的那個地方，有一朵不會開的花吧。但它總是會讓你覺得來得很突然，卻又不是沒來由地。＂

＂你又想起他了？三年了......還給你的心自由吧...＂

＂鷹，困在牢籠裡久了，便忘了翱翔天際的感覺，那等掠殺的雄威傲氣，也不復存在。我的心...是屬於他的了，他走了，我一個人飛不起來。＂



你的面前是高深的山谷，而你不敢再往前走，你不敢展開雙翅，甚至連動都不動一點，只因為你是一隻忘了飛的鳥，只因為你太久沒飛。



＂噢！自從那一天起，你就死了。＂

＂不，正好相反。他帶走了所有東西，只留了一件給我。而那僅有的唯一，卻是一個全新的生命。從那一天起，我才真正的活了過來。它來的很突然，但是我知道...它是會來的，我是知道的。＂她的臉上只找得到幸福，沒有別的。

＂你在說你三個月就流產的小孩嗎？拜託～他在這世界上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閻羅王，他連媽媽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呢！瞧你的，幸福地莫名奇妙......＂

＂不...你不懂，他留下的東西你摸不到也看不到的...在這裡...＂她摸著自己的胸口說。＂就在這裡，我知道他沒有走，我們的小ＢＡＢＹ也活著！他兩歲了......前幾天才過完生日呢！＂



有時候，你就是知道，幸福長什麼樣子，你就是知道它在什麼地方，即便是旁人都不相信，都在告訴你該清醒，你也會固執地往前走，朝你所謂的幸福那邊走。無所謂旁觀者清，你只知道，你願意。



＂我只知道你現在不能待在這裡了！才剛出院沒多久，現在的你還是讓我很不放心...你想再回到那裏嗎？讓大家把你當成瘋子？＂

＂你也跟他們一樣覺得我瘋了嗎？你知道我的，我一向都很有原則，沒有的事我不會說的，更不用說是我如此篤定的了...只是你看不到罷了！！！＂她激動了起來，握緊雙拳，憤恨不平地抗議著在精神病院三年的日子。

＂好吧...我明白了，可是你總得為你的家人朋友想想啊！現在的你憔悴成這樣，要他們怎麼相信你很開心呢？＂

＂清晨，我在陽台上伸了懶腰，看看街上早起運動的人，趕著上學的學生，還有情侶們一早就甜蜜蜜地挽著手，彼此用一點也不嫌肉麻的字句替對方趨走睏意，而他也用他厚實的手臂摟著我，深怕我受到一點寒意；午后，我在房間裡擦拭相框，趁他不注意，我偷偷給了他一個吻，就吻在相片上的他的唇上，誰知道睜開眼才發現他的唇就貼在我的唇上，他那強烈到彷彿可以震碎琉璃的心跳，就和我的心跳如此接近，又如此相契，在心海裡掀起浪漫的漣漪，美麗的弧形；傍晚，我和他肩抵著肩在花園裡感受一天裡最後的陽光，飲著那一杯杯的緋紅，我醉倒在他的懷裡，每天似乎都會有一個流星，劃過天際，我們似乎都會有默契的緊握對方的手許願，可是許了什麼願不說...因為說了就不靈啦！！他一直都在...你要怎麼說服我，我又要怎麼說得出口...我不開心？＂她雀躍地描述著那一點一滴，彷彿那就是一切，而一切盡是美的。



也許，全世界都要離你而去，所有人都不相信你，但是你知道始終會有一個終點叫做永遠，而這中間的每一站，都叫作相信，你堅信不疑，你毫不遲疑，你幾乎要忘了什麼叫自己。殊不知美麗的花朵需要綠葉的陪伴，還需要園丁細心的施肥灌溉，更不能少了愛花者的賞玩。美麗的妳，美麗的幸福，如何獨完？



＂好好好...我相信你，你很開心......那我們現在該留在這裡繼續賞花呢？要等它謝嗎？？我聽說曇花一現喔...它很快就會凋落了吧？＂

＂它是很有骨氣的...它開的時候不讓你看到，更不會在你面前凋謝！＂她信誓旦旦，也許是在透露著那就像他自己吧！



說完，她轉身走了。

仍自言自語著。

在早晨的陽光下，始終只有她一個人的影子。

滿地的曇花花瓣，沒有人看到它們是何時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