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開始，養成了出遠門前把家裡打掃乾淨、垃圾桶清乾淨、冰箱食物補充足夠、開水燒好….的習慣，明明一、二天就回家了，我還是堅持如此。
當進出醫院成了家常便飯，又多了一項習慣---把頭髮洗好，眉毛、小髭鬚修一修，讓臉上乾乾淨淨，彷彿進行一種神祕的儀式般，莊嚴而神聖，或許是深夜急診的那一次----倉皇且落魄的穿著睡衣、拖鞋…，完全來不及準備，再回到家已是22天後的事---把我震懾住了吧？往後的每一次手術，我格外慎重其事，就像面對生產後要坐一個月的月子般。
比起那年癌症開刀，這些只能算是小手術，我早已習慣於冰冷蒼白的開刀房，也沒有第一次開刀前那種戰慄與驚恐，術前與麻醉科醫師的會診，如今好像是老朋友的對話：「就是這樣啦！反正妳都知道，還有問題嗎？」環顧週遭即將手術的新手病人，問東問西，神色緊張，我的篤定反而是種異類。我真的如此有把握嗎？我的儀式---洗髮、修眉、打掃…是否透露出「恐怕是最後一次」的不安？
生命中如此多次的「記憶空白」，我好奇麻醉時我的靈魂在哪裡？會不會在哪一次麻醉中從此醒不過來？自從老公抗議「遺書」的內容後，我再也不寫了，那次他發現身無長物的我，在遺書裡頭寫著：「所有能找得到屬於我的東西，都歸我女兒所有。」他氣我沒把他擺第一位，想想自己也可笑，既然沒半點財產，寫這些幹嘛呢？無非是表達對女兒的愛與不捨吧！
也許手術前的這些「儀式」，就是另一種「遺書」，一種「怕來不及」而遺憾。開刀後我不停的寫作，想與「5年存活率」賽跑，一直想在這之前完成一部作品，就像老爸在70多歲完成5萬字的自傳---一位大陸仔台灣人的奮鬥故事---一樣的意義吧！對於罹癌後才學會打電腦的我，成天坐在電腦桌前，無疑是辛苦的，但在連出門都不甚方便的此刻，寫作是最後能讓自己有點兒成就感的事，看著自己一字字敲打出來的文章，有種說不出的喜樂。帶著這種完成作品的喜樂，接著忍受好些日子的身體不適與疲累，形成了一種弔詭的矛盾。老公搞不懂我為何不好好愛惜撿回來的命，其實我是在利用不知何時結束的便利歲月，曾經身上開了好幾個洞，一根根管子接出來，想移動個身子，常常被管線纏繞住，得靠護士小姐幫忙一根根分開的恐怖記憶仍在。而這些體力消耗下的作品都將成為我的遺產，證明我不是一無所有的人，而我也不想在最後的時刻，只剩黃土一抔。
今天我把五月底前要搞定的綜合所得稅申報表寄送出去，信用卡帳單繳清 (老公從來不會弄這些東西)，也把女兒最喜歡的餅乾多買了一些，再跟老媽在電話裡閒聊一陣，家裡裡裡外外巡視一遍，應該沒有遺漏什麼了吧？可以放心面對
明天清早8:30的手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