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5-13 22:48:18葛瑞絲

第六,柯教授的秘密(下)

因為伯母一直連絡不到那位死黨同學,我們也不好再攪擾,這件事只好暫時作罷,大家又回復到苦讀的日子。半個月後的某一天,伯母突然有了回音,她說她可以肯定,柯教授就是她的大學同學,因為聽說那位同學後來到美國轉讀經濟和財務金融,目前任教的大學正是本校。終於一切有了答案,只是柯教授為何突然讀個和原來所學相差十萬八千里的學位?還有她為何一直不婚?她那論及婚嫁的醫學系男友呢?這些迷團顯然伯母有所隱瞞。大家實在禁不起好奇心作祟,於是小林被賦予糾纏伯母兒子的任務,這真是個艱鉅的任務,因為伯母對自己的兒子也是三緘其口。小林這個朋友真是一門英豪,他說他還有個住鄉下的遠房表舅,是台大醫學系畢業的,說不定能從他那兒查出什麼來,問題是「一表三千里」,他跟那位表舅不熟,不好「有事才登三寶殿」。唉!眼看一切就要水落石出,竟卡在這兒…。
畢業了,大夥兒離開學校宿舍,各忙各的,小林已申請到美國一所大學,準備去上秋季班,而我的國家考試也迫在眉睫,突然在這節骨眼兒,小林打了通電話來,約我到中部一個小鄉鎮走走,唉哟~都什麼時候了!誰有那閒工夫?小林三催四請,終於使出他的殺手瞷---「我朋友和他媽媽要去看他的遠房表舅,你跟不跟?」?!這句話搔到我癢處,決定給自己放個假。終於來到這個山明水秀的小鄉鎮,身心豁然開朗,一掃鎮日窩在書桌前的疲憊,還真該感謝小林硬把我拖來!見到了表舅,本以為可以打聽到什麼,沒想到椅子還沒坐下,他就說要去山上看個肝癌末期的病人,要我們一起跟去。山上?哦!我才不要爬山呢!咦!~奇怪?怎麼大家都沒抗議?看來我只好跟著一起行動了!
山中的一棟別墅,被蒼翠的林木和虛無飄渺的山嵐擁抱著,透著一股神秘氣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看到醫生出診看病人。跟著表舅進入別墅,來到病人跟前,醫生跟病人似乎很熟:「阿卿!這位就是我表妹。」表舅指了指伯母,我滿臉狐疑的看著伯母,伯母好像早知道一般,頗為鎮定,那位叫阿卿的病人,看著伯母,他因消瘦而凹陷的眼睛蓄滿著淚珠,用顫抖的聲音問:「是『小舞』的同學?」伯母沉默的點了點頭。病人從他枕頭下拿出一個發黃的信封和一個牛皮紙袋,交給伯母,淚珠滑下他如骷髏的臉龐:「信已經放了二十幾年了,我只剩下一個月的生命,一個月後,等我走了,再把信交給『小舞』。」伯母淚漣漣的接過信,我也忍不住流下男兒淚,雖然我完全搞不懂怎麼回事,但這種景象叫人看了想不哭也難。病人轉臉向表舅說:「學長…」學長?我詫異想開口問,卻被小林給拉出房外…。
原來病人是表舅臺大醫學系的學弟—章醫師—半年前發現罹患肝癌末期,結束自己開業的診所,上山來度過生命中最後的日子,而他口中的「小舞」,就是柯教授的暱稱。原來章醫師就是柯教授當年的醫師男友,章醫師一畢業馬上娶了個富家女,曾經的海誓山盟瞬間化為烏有,常聽台大學生說一句話「生為台大人,死為臺大魂」,而柯教授是根本連臺大門也不想再進去,她只想離開那塊傷心地,難怪她一直拒絕台大的聘任,寧可到我們學校任教,當年她會轉讀經濟、財金,恐怕也是受了那富家女的刺激吧?
回程的路上,大家都很沉默,伯母神色凝重的開著車,小林和他朋友嚴肅的看著車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我手裡拿著泛黃的信封,發現信封口並未封上,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偷偷看了信的內容:

『小舞:
就讓妳恨我一輩子吧!我父親要脅脫離父子關係,我不理會,仍背起行囊要上台北去找妳,直到母親拿刀子割自己的手腕,要我在她跟妳之間做出選擇,我終於放下了背包,也放下了妳!
這樣的婚姻持續了一年,直到我母親過世,我瘋狂的找妳,妳的電話是空號,寄給妳的聖誕卡也「查無此人」被退回。輾轉得知妳已出國,二十幾年來,我仍舊習慣性的每年寄一張聖誕卡給妳,然後再被退回來。
我父親在母親走後一年中風,半身不邃,多年來都是我太太毫無怨言在照顧他,為了感激,我沒有離開她,我又像當年在「母親與妳」的抉擇中又放棄了妳,妳再次成為選擇下的犧牲品。或許妳早已不在乎,被放棄的應該是我吧?
我一直沒有孩子,這是我跟我太太的協定,打從一開始我就讓她知道「妳」的存在,我選擇用傳統的方法將身、心、靈都獻給妳,不料她也不離開,默默的與我當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她實在是很賢淑,很有婦德,我無法給她什麼,「感激」與「愛情」對我而言是無法妥協的,我知道這樣又傷害了一個人,但是小舞,我整顆心只有妳,容不下別人!就算妳已有了家庭,我也願意成為日日為妳祈禱的天使。
阿卿』


信看到這裡,我已紅了眼眶,看了看一旁的牛皮紙袋,想必是多年來被退回的聖誕卡。信好像還沒寫完,下方多了幾行字,墨水的顏色鮮豔,顯然是後來又加上的:


『父親已經過世,我的生命也已走到了盡頭,在這最痛苦的日子裡,感謝我老婆一路相隨,雖然她知道她不是我最愛的女人,但她卻是我這世上最感激的人。永別了!小舞,我的愛!』


我感動的擤了擤鼻涕,聲音讓大夥回過神,他們發現我正在偷看信,臭罵我一頓,卻又忍不住好奇的傳閱著,只有伯母最可憐,負責開車的她,不斷問著信的內容…,原來剛才在別墅裏,端茶奉水像個女佣的人,就是那個氣跑柯教授的富家女,這場競賽她倆究竟誰輸誰贏呢?這封信該不該拿給柯教授呢?會不會在她多年平靜無波的生活中掀起波瀾呢?會不會對她造成二度傷害呢?…..我甩甩頭,想讓腦袋清醒清醒,我覺得章醫師把天下最難的問題丟給了我們,哦!不是「我們」,是「他們」,因為「愛情」這門課的學分我還沒修過,所以我決定當個旁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