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一部文學史，是可能的嗎？

1、大多數的文學史著作，要麼是社會史，要麼是文學作品中所闡述的思想史，要麼只是寫下對那些多少按編年順序加以排列的具體文學作品的印象和評價。P302……他們寫了一系列互不連續的討論個別作家的文章，試圖探索這些作家之間的「互相影響」，但是卻缺乏任何真正的歷史進化的概念。P303

2、為什麼沒有人試圖廣泛地探索做為藝術的文學的進化過程呢？p303
①阻礙之一是還沒有做好準備，即對藝術作品還沒有做過連貫的和有系統的分析。
②另一個阻礙是存在著這樣一種偏見，即認為如果不根據某些其他的人類活動所提供的因果關係的解釋，便不可能有文學史。
③第三個阻礙在於如何來認識文學藝術發展的整體概念。只要走過任何一個按編年順序或「流派」陳列作品的畫廊就足以看出可已有一部繪畫藝術史，它既不同於畫家史，也不同於對個別繪畫作品的鑑賞和評論。

3、做為一種藝術來探索文學史，就要把文學史與它的社會史、作家傳記以即對個別作品的鑑賞加以比較和區分。……由於作為文學媒介的語言同時也是日常生活交流的媒介，……因此在文學中就發生了由簡單的陳述到具有高度組織性的藝術品的逐漸轉變。這樣，要把一部文學作品中的審美結構分離出來就更加困難。……要區分以語言表現的作品中的藝術因素與非藝術因素。P304

4、一部個別的藝術作品在歷史進程中不是一直保持不變的。（按：因其乃意義的載體，而意義將隨接受的不同而發生變化）……這種結構是動態的，……文學史的任務之一就是描述這個過程另一項任務是按照共同的作者或類型、風格類型、語言傳統等分成或大或小的各種小組作品的發展過程，並進而探索整個文學內在結構中的作品的發展過程。P305



變化

1、變化的概念適用於一系列任何的自然現象。這種變化可能意味著僅僅是常新，但卻是無意義的和不可理解的重新變動而已。……如果這些變化絕對有規律地不斷重複發生，我們就會像物理學家一樣得出關於法則的概念。但是……這種可預言性的變化還是從來也沒有在任何歷史過程中被發現過。P306

2、在生物學中……有兩種非常不同的進化概念：其一，是由從蛋成長為鳥這類例子所顯示的進化過程；其二，是由從魚腦到人腦的變化的例子所說明的進化過程。實際上，從來沒有如此發展過的一系列的腦，只有某些概念的抽象物，及根據機能作用界定的「腦」。這種發展過程中的每一個個別階段都被構想成為同從「人腦」引出的典範相類似的許多東西。P307

3、「進化」在第二種意義上看來似乎更為接近真正的「歷史」進化的概念。這種進化概念承認，不僅是要假定有變化的系列，還要假定這變化系列有它的目的。系列的各個部分必須達到最後結果的必要條件。這種向一個特殊目標接近的進化概念（例如人腦）使得一系列的變化形成一個具有開頭和結尾的真正互相聯繫的事物的系列。P307

4、要在與生物學進化作區別中掌握歷史進化，我們必須多少能做到保持歷史事件的個性，但有不是把歷史過程變成連續發生的但卻互不關聯的事件的堆積。解決問題的關鍵在於把歷史過程同某種價值或標準聯繫起來。只有這樣，才能把顯然是無意義的事件系列分離成本質的因素和非本質的因素。P308

5、這裡有一個邏輯上的循環：歷史的過程得由價值來判斷，而價值本身卻又是從歷史中取得的。……與生物進化不同，證實文學進化和那種趨向於「一個」永恆模式的統一的進化關無關。歷史只能參照不斷變化的價值系統來寫，這些價值系統則應當從歷史本身中抽象出來。P308



步驟

1、只有把文學作品放在文學發展系統中的適當地位上來加以考察，兩個或更多文學作品之間的關係的討論才會有所收益。藝術作品之間關係的研究是對兩個整體、兩個結構的批評的比較研究，是不能採用把整體拆為孤立成分的方法的，……當我們的比較是真正集中於兩個整體的時候，我們就能得出一個關於文學史的基本問題的結論，這一基本問題就是獨創性的問題。P310……（繼而）確立每一部作品在文學傳統中的確切地位是文學史的一項首要任務。P311

2、兩部或更多部藝術作品之間關係的研究就引出了文學進化中更進一步的問題。首先，最明顯的藝術作品系列是那些由同一作家所寫的作品。（按：同一作家的所有作品系列研究）……另一種進化系列的類型是把某些藝術作品的某一特性分離出來，然後去探索其向某種完美類型（即使是暫時的完美類型）的發展過程。（按：某種文學類型、如意象的，演變研究）

3、有人會期望這類研究能把許多主題或母題的歷史研究加以分類，……同一個故事的種種不同變體之間並沒有像格律和措辭那樣的必然聯繫和連續性。……它提不出任何問題，當然也就提不出批判性的問題。P312

4、文學類型史無疑是文學史研究中最有前途的領域。P313……類型史面臨的困境也是所有歷史面臨的困境，就是說，為了要找到一種參照系統，我們必須研究歷史，而為了研究歷史，我們就不能不在心中事先有某些可供選擇的參照系統。在實踐中，這種邏輯上的循環也並不是不可克服的。P312……史家雖然是暫時的，但必須是直覺地抓住它所注意的類型的本質的東西，然後研究這一類型的起源，從而證實或修正他的假設。雖然類型會在組成文學史的單個著作中顯現，但它不能用這些單個著作中的所有的特性來給以描述。我們必須把類型認作一個「規範性」的概念，認作某種基本的模式，一個實在的、有效的慣例，因為它實際上作為模式規定著具體作品的寫作。這一歷史永遠不需要達到一個特殊的目標，即不需要去論證文學類型不能再有任何進一步的發展和演變，但是，為了編寫一部真正的類型史，我們仍然得事先在心中有某種臨時性的目標或模式。P314



把「時期」術語和「典型」（type）術語相混淆

1、文學分期應該純粹按照文學的標準來制訂。……它的歷史只能參照一個不斷變化的價值系統而寫成，而這一個價值系統必須從歷史本身中抽象出來。因此，一個時期就是一個由文學的規範、標準和慣例的體系所支配的時間的橫斷面，這些規範、標準和慣例的被採用、傳播、變化、綜合以及消失是能夠加以探索的。P318

2、（按：時期）它可以說是一個歷史的範疇或一個「規範性的觀念」（regulative idea），或者無寧說是一個整體的觀念體系，……這樣的一個關於「時期」術語的概念和通常使用的那種擴展到心理類型中並與它的歷史前後關係相脫離的關於時期的概念是不同的。P318

3、因此，一個時期不是一個類型或種類，而是一個以埋藏於歷史過程中並且不能從這過程中移出的規範體系所界定的一個時間上的橫斷面。許多給「浪漫主義」以定義的努力並沒有什麼成效，這證明一個「時期」的概念和一個邏輯上的「種類」的概念並不相似。……每一個單獨的藝術作品並不是一個種類裡的一個實例，而是由它和所有其他作品一起組成的那個時期概念的一部份。一個單獨作品以其本身修飾整個的概念。要弄清各種「浪漫主義」定義之間的區別，似乎在理論根據上就是錯誤的。……沒有任何一件藝術作品能夠從整體上顯現它（按：指「時期」）。文學上某一個時期的歷史就在於探索從一個規範體系到另一個規範體系的變化。P318—319



困難

1、我們需要辨出一種傳統慣例的衰退和另一新傳統慣例的興起。為什麼這一傳統慣例的變化會在某一特定的時刻發生是一個歷史問題，用一般的術語是不能解釋的。
①俄國形式主義者們把這一過程描述為一個「自動化」（automatization）的過程，……發展的系統，是不斷使新的用詞風格、主題和所有其他技巧得以出現的一系列的反叛。但是，這一理論還沒有弄清為什麼文學發展正好必然走上他已經走上的這一特定方向p319
②有一種解釋把這種方向變化的原因歸之餘外在的干預和社會環境的壓力。……另一種解釋依據的是新的一代人興起的理論。P320
③文學變化是一個複雜的過程，它隨著場合的變遷而千變萬化。這種變化，部分是由於內在原因，由文學既定規範的枯萎和對變化的渴望所引起，但也部分是由於外在的原因，由社會的、理智的和其它的文化變化所引起。P321

2、更深入和更廣泛得多的問題是編寫一種整體的民族文學史，這一問題是更難以想像的。由於整個結構要求參照那些本質上是非文學的材料，要求考慮民族道德和民族性格這些與文學藝術沒有多大關係的內容，所以要探索一個民族文學的歷史是困難的。P322

3、不用說，編寫幾個民族為一組的文學史甚至就更是較為遙遠的理想了。P322

4、最後，編寫一部總的文學藝術史仍然是十分遙遠的理想。P322

5、將來不能也不應該僅僅是填補從較老的方法裡所發現的系統中的空白。我們必須精心制訂一個新的文學史理想和使這一理想可能得以實現的新方法。P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