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中秋節﹐我的生活中卻一點節日氣氛都沒有。傍晚下班前接到爸爸的電話﹐約我共進晚餐當是慶祝中秋﹐我欣然答應。晚上八點三十﹐爸爸的車準時停在了家樓下。我上了車﹐發現自己和爸爸越來越慢熱。基本上﹐在我們剛見面的十幾二十分鐘內﹐只有爸爸不停地講著外交笑話﹐而我就只是發出一兩聲悶笑表示回應。我們在餐廳集中的幾條街上轉來轉去﹐仍舊拿不定注意﹐最後我們一致同意把車停在路邊﹐下車步行。

我們兩人在燈火輝煌的食街穿來穿去﹐不知不覺就繞到了曼哈頓橋頭。大橋附近的燈光和食街比起來要昏暗些。我猛然抬頭﹐看到橋頭仿凱旋門的建築上方有一輪圓月。在我的映象裡﹐這裡的月亮似乎每天都很圓﹐因此今天的圓月也就沒有什麼特別的欣賞價值。早已流逝的是兒時那見到滿月時的滿心歡喜。

在把食街來來回回巡了很多遍以後﹐我們終於放棄獵奇﹐進了一家光顧了很多年的老粵菜館。這家店的特色就是員工全部為“大叔”級人物﹐就是從菜館開業就一直服務至今的。菜單也從來沒有換過﹐簡簡單單就那麼幾樣菜﹐但一定每一道都是精品。我們點了幾道菜﹐斟上兩杯茶﹐談話才真正開始。

整晚的話題就圍繞著我近日在負責的一個籌款項目﹐和我一個昔日同窗日前自殺的消息。不知是怎麼回事﹐這一年裡身邊自殺的人出奇的多。在聽完我對事件的簡單描述以後﹐爸爸只是搖了搖頭﹐感嘆現在的年輕人怎麼會如此承受不住打擊。他喝了一口茶﹐緩緩的開始講述了一個他自己的關於生存和意志的故事。

“我年輕的時候﹐被派到一個很貧窮﹐很落後的地區工作。在我駐地的附近有一個水庫﹐水庫不小﹐從岸邊到水閘大約有近百米的距離。在夏季﹐在水庫裡游泳的人絡繹不絕。通常這些泳客都從水閘對面的岸上下水游到水閘邊上﹐然後上岸步行返回原地。當時的我剛剛學會游泳﹐卻為了所謂的面子決定要游來回雙程。我憑著年輕力壯﹐毫不費力地游到了水閘邊上﹐然後一轉身﹐開始朝我的出發地游回去。可能是因為我剛開始的時候游得太用力了﹐回程才游到一半的時候我就已經渾身乏力。我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了﹐眼看同伴都已經越游越遠了﹐我卻越來越沒有力氣。終於﹐我完全停止了前進。我開始聽見了閘口嘩嘩的水聲﹐並且感覺我的身體正無力地向閘口漂移。那閘有十幾米高﹐要是跟水一起流下去﹐我一定會沒命。慢慢地﹐死亡的恐懼把我整個人籠罩起來。我想求救﹐可是身邊早已沒有其他的泳客了。我告訴我自己﹐我一定會沒事﹐我一定不會死。我就這樣一邊鼓勵自己﹐一邊再次鼓起全身的力量﹐一點﹐一點地前進﹐和衝擊我的水流打起了拉鋸戰。那一刻﹐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只是不停地閃過我要活下去的訊息。我的四肢似乎已經不受大腦的控制﹐所有的擺動都受制于求生的本能。終於﹐我一步一步遠離了閘口﹐靠近了岸邊。當我的雙腳再次踏上柔軟的土地時﹐我的心似乎沉到了水裡。我活下來了! 從那以後﹐我對自己越來越有信心﹐因為我堅信我有一股不死的意志。只要我自己不放棄﹐就沒有人可以擊倒我。”

故事說完了﹐我為他把茶斟滿﹐耳邊一下子靜了下來。我想起了我那些自己告別生命的親人和朋友們。我在想﹐當他們自殺的那一刻﹐是否也感受到了這種求生的意志﹖我記得曾經看過的一篇調查指出﹐自殺不成功的人再自殺的機率非常之低﹐因為經歷過死亡恐懼的人不會願意再從新經歷一遍。而在所有的自殺人群中﹐有百份之七十的人在作出動作後的那一刻就後悔了。很可惜﹐在這百份之七十的人當中﹐有很大一部份人已經沒有機會把這種恐懼和後悔傳達給身邊的人了。我忽然很想哭﹐在這個中秋的夜晚﹐為這百份七十的人痛哭一場。然後我要擦乾眼淚﹐告訴所有人﹐只要不放棄生命﹐希望是一定會有的﹐就好像中秋的月﹐因為缺過才更顯得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