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米
別人是書香世家。
我們家,
是稻香世家。
然後,故事就是像這樣開始的!
小的時候,爸爸離開了家鄉,跟媽媽兩個人一起到了傳說中的台北打拼。然後我一家三口就落腳到了台北縣的板橋。
那個時候我們家不只有賣米,除了米,你想得到在廚房可以用得到的油、鹽、醬、醋,在店面裡,都可以找得到,也就是俗稱的南北貨。
家裡的大人一樣很忙碌,然後我上小學、上國中,爸爸媽媽搬回花蓮,我開始自己一個人住宿學校的生活、再來上,高中,然後就算是到對岸讀書,也一直把台北當作我的家鄉。
就這麼的一直,從我五歲‧‧‧一直到我二十二歲的青春年華,都被滿滿的台北填滿了。
當然,更早一點的記憶──這裡是指五歲以前──也是有,不過就不是那麼的清晰,卻有時候會跟每年放寒暑假的記憶連結起來。
在那些串連的記憶中,有些是不變的,比如:石頭是彩色的、田是綠油油或黃澄澄的、鄰居都是和藹,都是會給糖的某個親戚、家後面有一個有泥鰍的大水溝、車子都是用來載米,而且會發出噗嚕噗嚕的聲音、太陽總是跟白雲藍天一起高掛著、我總是曬得黑媽媽、然後長輩都是忙碌的,而且是超級忙碌,忙起來,小孩子就會被暫時擱置在沒放米的大米槽中,而這個米槽就是我們家每個小孩幾乎都有用過嬰兒車‧‧‧。
最後大學畢業了。
我跟很多與我同齡的人一樣。
一開始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不過總覺得我需要找到一個土地叫做家鄉,落葉生根。
於是我就回到了花蓮,回到這個我走不超過3公里就可以迷路,一個我冷熱水龍頭都分不出來的地方,這個地方,我父母告訴我:「這是你的故鄉。」。
然後我回家幫忙了,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歡,我只知道我該在這個位置上。
而且身邊的每個人也都這樣認為。
可是四個月後的某一天,我在店裡忙碌著,見到了我的小姨婆。
小姨婆拉著我的手,說:「我們家的人,總是要回來幫忙,看到你這樣,就讓我想到我年輕的時候。像我年輕還沒出嫁以前,也是坐在店裡幫忙,畢竟,請來的人不會比自家人。」
一陣沉默,小姨婆接著問:「可是你從台北長大的,你回來這裡會習慣嗎?」
然後我眼眶就紅了。
小姨婆喚起的我對台北的思念,提醒了我原本有想在台北落角的渴望。
這裡沒有我習慣的夜市、沒有習慣的捷運、沒有一起長大的朋友、沒有我喜歡的衣服店、沒有熱鬧的商圈、沒有熟悉的小吃店、沒有我習慣散散步的公園,連7-11都需要開車十三公里才會到。
這裡,只有田跟田、還有田、還有滿山滿谷的田。
現在,回頭看過去。
有機會的話,我想要跟過去的自己說:
「一年以後,你看到的將是滿山滿谷的辛勤,
你會覺得留在這裡,
很值得。」
我開始接觸家裡的工作。
我忽然發現這整個米廠我最想改變的,就是我爸吧!
因為,好多東西在我爸爸年輕的時候,在他還是少年兄,剛回家幫忙的時候,日據時代日本人拿來的一層樓高的發電機、早些年還有一點遺跡的八十年水車、美麗的木造碾米槽、那些民國三十八年到六十年間獲得的漂亮有繡斑的獎牌、獎盃、工廠原本美麗的瓦片屋頂,都被那位青春有魄力的少年拆光光;舊發電機和機具都當廢鐵賣了,一整卡車賣了不值一千六百元;舊獎牌放著不知道幹嘛,還要花時間擦拭清哩,通通一起燒掉!能拆的拆,能賣的賣,我們舊的通通都沒用,通通都捨棄,全部都處理掉!新官上任三把火!全部砍掉從來!舊的通通去去去!爺爺看著那布在工廠裡放了四十多年的機具被拆掉了,難過得跟我爸爸生氣,爸爸理直氣壯的說:「你工廠要交給我,你就不要管那麼多了啦!」,爺爺只好在一旁瞪著眼,乾著急。
爺爺老了,跟那些繡掉、舊掉的機具一樣,什麼忙都幫不上了。
我剛回家幫忙。
剛開始的那段時間,我常常跟我家老爸起衝突。兩個人為了不同的理念針鋒相對。
現在。
回頭,看那些常吵吵鬧鬧的日子,為了想改革舊觀念而爭執,我的嘴臉可不是跟那時候剛回家幫忙我的少年爸爸一樣了嗎?
就跟那些繡掉、舊掉的機具一樣,也許現在看起來很不適當,不過這都是我們的一段歷史,一段走過的路啊!
好險那個時候,我們是起了衝突,然後互相妥協。
不然,也許,現在工廠已經被我整個放火燒掉了。
哈哈哈,開玩笑的啦。
人是一種會遺忘的動物。
尤其是像我這個沒記性的人,發生過的,總是一下下之後就想不起那些細節了。
工作了一年以後。
我發現我想要慢慢的,寫一些東西,留下來。讓,很多現在的記憶認真。
我很尷尬,因為我不是中文系畢業的。
我沒有辦法像詩人一樣的描繪出我眼中看到的風徐徐跑過稻尖,綠色波浪搖曳的樣子。
而且最糗的是,再多的美,我這個不會用詞遣字的人一兩句就講完了。
(兩三句都是太為難我。)
不過我還是會寫寫看。
忘記是誰說過的了,「只要努力朝著目標走,雖不達,亦不遠矣。」。
所以,
我想寫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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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