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

年輕時,我不輕易落淚,個性頑強固執,即使後來婚姻不順,眼睜睜看著外遇到家裏來鬧,我不哭也不鬧,默默收拾了東西離開。我不知道,眼淚為什麼珍貴?不知道有什麼事情應該要掉眼淚,直到孩子被帶回去婆家,被硬生生拆開了,剩下我一個人時,才在空蕩蕩的屋裏大哭。

後來,奶奶生病在榮總過世,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有家人離開人世,我幾乎是傾盡力氣跪在棺木前嚎啕大哭,三十幾歲第一次領悟到什麼是”生離死別”,彷彿不圓滿婚姻的情緒也在這時候爆發,痛苦同時被打翻滾滾而來。這一哭,連著哭了4年,因為家人一年一個接著一個的走了,先是奶奶、爸爸、爺爺、媽媽。所有的眼淚在那4年裏全數傾倒出來,直把眼淚都哭乾了,嗓也啞了。

然而,隨著年紀愈來愈大了,眼淚經常就開始想都沒想地便濕了眼睛。看到被虐受傷的貓狗,或是一個身世可憐的孩童或家庭,甚至看影片,我也能哭得眼睛張不開,到老了,淚腺才一股腦的打開,像關不掉的水龍頭似的。

有幾次,在睡夢中居然看見自己的死亡,自己為自己流眼淚,醒來,才知道原來是一場夢而已。

陪

不知怎地,愈老愈孤僻,不喜與朋友聚會,也不喜主動去找朋友,時間久了,自然沒有人會再與之親近,這不是被人冷落,而是自己先冷落朋友。

這麼多年來,逢過年的除夕夜,從來都是一邊看影片,一邊吃水餃。習慣與孤單相處,就不會想要有誰來陪了。

我沒有勇氣獨自出遊,沒有方向感的我,一到陌生地方絕對都會迷路,即使問路也找不出來,東西南北分不清的人,真的不適合獨自出遊,我連走地下道都迷路,找不到我要的出口,所以,連獨行這點小小的勇氣也沒有。

我問了一個單身且沒有家人的朋友,她說除夕夜在家看電視,然後初一繼續上班,她是美式餐廳的主廚,餐飲業通常沒有休年假。再問另一個也是沒有家人的單身男生朋友,他也是一個孤僻咖,但是每年都都是利用年假安排出國打發掉。他的英文說得很好,也會一點日語,方向感很好,所以不論他往哪個國家走都沒問題,過去也曾做過國外的背包客,很獨行俠的一個男生。

好吧,我就到田地裏去墾地吧！天與地同我在,我不孤獨！

出口

每天上班時都要從堤防進出,我總是習慣仰頭望天,看看今天的雲是什麼顏色?天空是什麼顏色?看看沼澤地裏的水,想想今天是漲潮？還是退潮?沙地上有一塊枯木,側躺著,有時它會不見,泡在了水裏,有時它又露出半撩人姿態,時時向人招著手。

騎車時,我常常胡思亂想,有時想得入神,都忘了停紅燈,有時一回神,差點撞上前面的車子,我知道自己這樣太危險,會害到別人,可是,改不掉,有時是完全呈放空狀態,彷彿騎上了機車,即使慢慢走,我也能四處神遊。

想什麼呢?想人生,想生活,想著日子。有句名言說,讓未來的自己,感謝今天的自己,你就必須要為未來的你做些什麼!年輕時不懂得好好把握人生的方向,胡闖胡曈,導致後半人生的不安定,在做選擇的時候,一旦起步錯,後面就會步步錯,前輩警告過的話,後來就一一應驗了。

人生的出口是什麼?生、老、病、死都是一個出口。一個低潮之後,必須堅強的去找出口,否則就死在潮水中。起起伏伏的是我們的心,我們的思維和判斷,只是,哪一個才是正確的?有很多事情都是不能太隨性,但是不隨性的決定也可能是死胡同,也許我總是用自己喜歡的方式來作決定,可嘆的是,並不是每一件喜歡的事情都可以成就。

一面牆,涓涓的細水自夾縫裏泪出,歲月的累積成就了青苔,鮮綠的生機,都是時間的付出,也許,出口真的就在那裏。

老

我總是想起老媽生病時的樣子。

我家姊妹中,屬我最顯老。我不明白是因為我平日太懶得保養呢?還是因為鬱結的心情造成的?身體不好也是原因吧！

老媽生病期間的種種,給我的記憶十分深刻。她的身體一直是浮腫發胖的,兩隻腳很細小,所以長時間都是坐和臥。要上廁所時,她是靠自己拄著一支四腳亭到廁所,上完了廁所要擦屁屁,因為手臂胖又短,加上身體過胖,也拿著衞生紙也擦不到屁屁,根本無法順利的做好這個動作,所以經常搞得身上/手上/腿上全是大便,她很氣惱,但是又不肯叫人去幫忙,因為她是跟我弟弟住,媳婦們都覺又臭又噁心,避之危恐不及。

有幾次恰巧碰上我有去看她,我一邊跟她聊天,等她上完,再幫她擦拭和清洗,有時是她上完了,正好搞得滿身臭,弟媳躲在房間不想理,我趕緊的進去廁所,直接幫老媽換掉身上衣物,接著順便幫她洗個澡。

對於老媽上廁擦屁屁這件事,至今想起來仍讓我感到難過。不知道將來我病倒了,有誰可以依靠?老媽還有兒子一家可以作伴,我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