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看不清那燈火闌珊處。頻頻的轉身留戀，只是想抓住那麼一些，美麗的錯覺。


還有六天。

記得最後一次見面時，他略帶興奮語氣告訴我這件事，甚至問我該選哪間餐廳好。

「妳們女孩子不是都喜歡注意這些？」

「誰說的？」我攪拌著涼了的咖啡。

「像是氣氛阿，菜色阿，還有其他人的經驗好不好之類的.....」他自顧自的提問。

「我還沒結婚欸。」何況別人的經驗與我何干，我囁嚅。

這類的對話後來在ＭＳＮ裡也上演了幾次，最後都以我的冷言冷語作收。不過他的好脾氣（或說粗線條？）似乎不以為意，過了幾個月，他就寄來了喜帖。粉紅色的紙匣裡附上一張笑得甜蜜的新人照，婚宴地點壓根沒聽過。

就連新娘子的臉也很陌生。


大三那年我在課堂上認識了來旁聽的他。儘管同年，他卻大了我一屆，讓我不得不叫他學長，從一開始的不甘心，叫著叫著竟也習慣了；後來出了社會我依然叫他學長，雖然偶有幾次他難為情地問我「不叫學長行不行」，我反問「那你不叫學妹行嗎」，其實我們倆都明白到底可不可行，但是改了稱謂是不是可以連關係都一起改變？我真正想問的是這個，他卻回答我「不行」，然後很爽朗地笑開。

我也跟著笑了，只是我可以肯定，我們笑的原因絕對不一樣。

前幾年我曾經跟他斷了聯繫，在那之前我向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隨你便！你愛怎樣就怎樣！」當初他那一臉的錯愕讓我好陣子沒接過他的電話，ＭＳＮ也給他上了一張封鎖貼紙；隨後不久聽說他去了澎湖工作，每天與大海為伍的他似乎就此把我的話當真，著實消失在我的生活中。記憶中很少生氣的他，那一次不知道算不算；倒是常常使性子的我，事後一直反覆咀嚼那句話究竟是氣惱還是撒嬌，「如果加點嬌嗔或許他會留下來吧」這樣的想法甚至也出現過。算了，人老是活在『如果』裡實在很累，我終於在檢視過我們之間的關係後理性地下了這樣的結論，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兩年前他重新與我連絡的時候，我們身邊都有了對象。

其實失聯的這段時間裡，我陸續都有得知他的近況，我相信他也是。原以為他打電話是想告訴我他要結婚了，結果卻只是報告他換跑道回本島，讓我忽然不知該做何反應。或許他從頭到尾都不把那份疙瘩當一回事，難為我每次上台北總不知道該找誰喝酒。頓了幾分鐘（說不定只有幾秒，沉默總是會讓意識錯亂），我忍不住哭了，他卻還是笑開。

「笨蛋，我回來應該要開心，哭什麼？」

「你怎麼不是說你要結婚了？我是生氣好不好！」這理由好像是有幾分確切。

「要結也是妳先結，都幾歲了妳，還在挑嗎？」

這次我真的生氣了，氣得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好啦，真要結婚的時候一定第一個告訴妳，總行了吧？」

弔詭的是，在這之後我們卻先後與戀人鬧分手。原因不明，總的來說還是一句「個性不合」。

連續劇裡常有個老梗，就是男女主角總會跟對方說：「要是Ｎ年後我們仍然單身，就在一起好了。」我常在想，要在一起老早就在一起了，為什麼還要等Ｎ年？不過這個想法往往會在他的面前產生動搖，甚至在幾次他單身的空窗期裡，這句話差點就要脫口而出。

要是我說了，他會是什麼反應？想當然爾，這個問題又陷進『如果』的迴圈裡。

無論如何，我總是在面對他身邊的女伴時，適切的扮演好我學妹的角色，所以有人把他失戀的原因歸咎在我身上時，我嚴正駁斥。「要在一起老早就在一起了好不好？是誰這麼無聊？」

最無聊的是你，學長，幹嘛把這種事告訴我？＿其實當時心裡軟弱無力地冒出這個聲音。

然而在那之後，我就再沒聽說他和誰交往，而我也在分手後專注於工作上，或許他也同樣寄情於工作，漸漸的我們在對話時呈現有一搭沒一搭的狀況，直到有次我又出差到台北。

「要不要去喝一杯？」他問我。

結果我們一路開上陽明山。酒他根本沒準備，問他也只回說太晚了，明天還要上班。

既然如此何必要跑那麼遠？難道就為了帶我看夜景？以前在學校沒看膩嗎？我不解。

「本來今天想帶女朋友跟妳一塊吃飯的，可惜她沒空。」

「噢，是嗎。」我聽不出他口氣是帶著哪種情緒，但是我可以確定自己流露出的情緒多得不得了。「所以本來你是要帶她到山上囉？」這句話更加凸顯那萬千情緒中最強烈的一部分，頓時想起曾表示氣他說還不結婚的我，不由得有點發笑。

他轉頭瞥了我一眼，「她笑起來和妳很像。」他說。

為什麼你總是能讓我哭笑不得，學長？＿我止住笑意，眼眶開始莫名其妙地濕濡。

那一夜我們再沒對話，「不是還要上班嗎？」這類的話我竟也無法說出來，就那麼坐到凌晨兩點多。事後我沉浸在那些情緒裡好幾天，並思考著究竟是要前進還是止步，而他也很有默契的沒有找我，雖然我並不知道他是否跟我思考著同樣的問題。接著來到了我３１歲的生日。

：）生日快樂！

如同往年一般，這簡短的四個字在生日的前幾秒鐘出現在我的手機裡，卻比以往都來得令我心生悸動。不過我應該要笑的，竟又忍不住哭了，不知道哪來的直覺，我總覺得這會是最後的祝賀。


生日過後三個月，正好是我們認識十週年。我們並不曾為了這樣的日子而慶祝過，畢竟我們僅是學長與學妹的關係，只不過在這種時機下的會面，就算可能再也沒有下一次，我也認為我絕對有權利不去聽他談論別的女孩。管她長得是什麼模樣？自始至終我沒問過他與那女孩相識的過程，反正知不知道也無所謂，他都已經要結婚了。

哭笑不得的生活將離我而去，只要再等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