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起靈是個喜歡靜的人，就如同他最常穿的連身帽外套是深海般的靜，雖然他討厭吵鬧，但他卻不會厭煩與他同居的胖子每天對著電話筒討價還價，或著是今天吳邪到來時與胖子發生的鬥嘴，他反而喜歡那些聲音，像是每個早晨必定會出現在窗外那不可或缺的鳥鳴，吵，卻給他莫名的心安。

但他很討厭吳邪與胖子爭吵的原因是起源於他，可惜他們的對話總是會圍著『小哥』這個屬於對他的稱呼打轉，所以在吳邪詢問過他意見後，與胖子爭吵前他獨自默默的離開客廳，在廚房裡抓了一把小米後窩進房間，直到聽到一個對他來說算是熟悉腳步聲往自己房間接近，他想這場爭吵是吳邪贏了。

「小哥！我還是決定帶你去廟裡拜一下。」

房間門被打開，張起靈把頭轉向聲音的主人，眼裡浮出了一絲疑惑。

「別理那死胖子，他只是很不爽他今天晚上要拿來當宵夜的棗子被我拿來當祭品拜了，大不了老子下次買一箱還給他嘛！小氣什麼……」忽然意識到自己又多話了，吳邪抓著頭傻笑「小哥你先準備一下。」

說完話後，吳邪便把房間門給關上，張起靈看回窗台，上頭的麻雀正專心的低頭啄著他剛灑的小米，結束了呢喃。

***

廟宇天花板那雕工精細的藝術品被縷縷白煙燻成黑色，空氣不只是存著燭香也伴隨著遊客為了應景新年所穿的新衣香味，櫃台裡工作人員忙著把包好的香遞給客人，點香區內已經買到香的客人爭先恐後的把香頭浸在燭上微弱的火苗裡。吳邪一手高舉著香，一手緊抓張起靈深藍色的衣袖，不時回頭看那人是否確實的跟在自己身後。

「人很多，別沖散了。」從穿過大門到走入廟裡，他已經重覆不下十次這句話，張起靈依舊是眨了一下那雙淡定的眼，然後輕微的點頭。

「胖子說這神明可靈的呢！」好不容易兩人掙脫人群站到神明前，張起靈睜著眼想看仔細不斷重複在吳邪口中的神明，祂正安穩的坐在神桌上，母親般慈祥的雙眼盯著每一位來祈禱的香客，包括站在最佳位置上的他與吳邪。

「小哥！你想求些什麼？」吳邪興奮的問，飄著白煙的香隨意的跟著他的心情擺動。

「吳邪，香拿高。」

「咦？」

「很危險。」張起靈話都還沒出口就已經伸手把他的手推高，吳邪此時才發現自己手上的香已經把前方老人家的米白色鴨舌帽燒出一個小洞，還好那老人是背對他們的，並沒有被發現。

「小哥！你想求些什麼？」看著鴨舌帽上那仍冒著煙的小洞，吳邪忍住笑意再次問了張起靈，但後者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接著把目光轉回被鮮花與祭品包圍的神明身上，然後搖搖頭。

「那好吧！我先求。」

恭敬的把香舉在額前，吳邪那些與身旁的香客相仿，像是全家平安、事事順心之類的願望慢慢的傳入張起靈的耳裡，接下來的願望參雜了幾個似乎是人名的字詞，但他只對其中幾個有印象，最後他聽見了自己的名字，他看向刻意放大聲音的吳邪，看他的嘴型張張合合，誇張得嚷著。

「請您讓小哥找回過去。」

吳邪說完後虔誠的對神明彎下腰一拜，惹得身旁的人對他罵聲連連，張起靈看了看自己手上越燒越短的香，許久後才決定模仿吳邪的動作，將香舉在額前閉上眼，把吳邪剛剛所求的願望全在心裡默唸一次。

當他睜開眼，吳邪那可以與神明相比的溫暖微笑立刻映入眼簾，接著吳邪便取走他手上的香，鑽進人群裡把他與自己的香投進香爐，然後又辛苦的再次鑽進人群。

看著旁邊的人手上沒香依然闔掌祈禱，他像是外國觀光客學著闔上掌，低頭下頭又許了一個願，放開手掌後被香爐上空的白煙熏得滿臉通紅的吳邪已經擠回他身邊了。

「把剛剛買的平安符拿出來吧！等會兒我們得把它拿去過火，你記得我跟你說的過火辦法嗎？要先報姓名還有地址，啊！地址報胖子家的就好了！至於出身年月日……他娘的今天來拜的人也太多……」

吳邪邊唸邊抓住他的袖子往人群裡擠，隨著吳邪的聲音越來越小，張起靈發現自己與吳邪的間距開始變遠，那個本來是自己該站的地方不知為何插進一位白髮老人，隨著插進來的人越來越多，被吳邪抓著的手被扯的生疼，他已經看不見吳邪的背影，但他仍清楚的感覺到吳邪抓住他衣袖的手已轉移到他的掌心。

像抓住他衣袖般的，緊緊抓著。

「各位香客……」

吳邪的叨唸已經被廣播與吵雜的交談聲完全淹沒，張起靈沒辦法再用聲音去判斷吳邪的位置，但那隻手有如長在急流兩側的救命藤蔓，確實的指引他，把他帶往他該去的地方。

人群漸漸聲蓋過了寺廟的廣播，成千上萬的蚊子在他耳邊急速震動翅膀似的，但令他感到奇怪，或許連神明都無法解釋的是，他還是能清楚的聽見從吳邪嘴裡流淌出來的，像是每天早晨麻雀在窗台上的，那些無法理解的細小嘀咕。

「還好今天人來的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