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群路人在街上哭號的時候，
我正伸出手指比畫一座古老的城牆遺跡給我的戀人看。
我說：你看，在我們眼前，時間竟然頹圮了。
我們如此僥倖，幾乎要感到驕傲。
戀人沉默。他還不習慣在荒城中溫習愛的藝術。
路人們著力嘶聲哭喊，其中的一兩個在悶漲的嘶嘶中，
倒地螁成吐著舌頭不聲不響的蛇。
我說：所幸我們無須憂慮，我們本來就是蛇族遺落的族群。
所幸我們被遺落了之後，連名字都未曾剩下。
戀人半露著臉，一隻手握著我的，一隻手握著我看不見的。
看不出他是否憂慮，僅僅輕吐一口氣。
有些仍然高大的路人們，兩手似合未合，向上如要揪下什麼。
我和戀人同時看見，他們的臉龐，斑痕正在展開我們稱為追憶的旅途。
我說：你看，城市在消亡前，還要再抵擋我們一次。
戀人看我。
戀人的眼彷彿盾牌上無來歷的圖騰，空洞冷峻。
那一刻，我終於倒下，在路人之前。在蛇屍之上。
那一刻，我看見自己在蠻荒之年，蠻荒之城，逐漸腐臭的音容。
戀人說：（艱澀地說）
如是，我，愛著你。
（困頓說）我愛著你。
（永恆的沉默之前）我。你。


第一次20041013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