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11-18 22:15:37fianse

小小小說:香港


香港並不曉得他的背後即是一輩子的愛人。

香港買了第一件外套、應徵了第一份工作、和第一位異地女孩做愛,第一次酒醉,第一次倒臥在郵箱邊。什麼都是第一,也很新奇。第一次用頭痛迎接陽光像牽牛花那樣臉上停著一夜的露水,不過,沒有美麗的蝴蝶在他身旁。

這一些很多年以後都成了一個個包裹,送不回家鄉,也無法到處遷移。生了根,落在異地。

香港最多打開或重新綁上,看看。在寓所的儲水頂樓望穿幾個黃曆。

早上四點的街上,或四點街上的早上,香港和影子相偕散步看路燈。用手指尖沾舌頭的口水塗臉蛋,無聊至極對天空咒罵,人們懶得從夢裡醒來對香港丟擲啤酒罐或冰箱、電視機和其它可以丟不想要留的物品。香港思念家鄉,而家鄉的女孩剛和另人結了婚。老套至極。

要說嘛,人生不就這麼回事,那麼人們卻又愛的死去活來,呼天搶地,又是怎麼回事。在美國大陸,人們其實很相信心理分析,就像黑暗時代人們背地裡請教鍊金師,而明白地反對巫術宰制生活(竟任由教士發號施令)那樣。

很久以後鍊金師的知音榮格才重新翻起當年那厚沉沉的書頁點石成金,許多人才醒覺佛洛伊德其實只是個小家子氣的心理作業員,就如同香港猛然想起影子還未如影隨形的年代參加過的一次夏令營的回憶,領隊硬是要隊員相信,第一個帶動唱的歡呼是他發明的事,讓人既乏味而屈從地懶得爭辯,就將那頂帽子給了領隊也給了佛洛伊德。

人生不就這麼回事。到死,鷹派作風的佛洛伊德從沒讓榮格奪去了大禮帽。二個世紀以來,人們的找尋宗教信仰替換成找尋另一個心理醫師,順帶一提:這也是文明與否、都會與否、紐約與否的分水嶺。

這麼說,野蠻人的香港是不可能找到救贖的。人是不可能知道錯失什麼的。

僅管人們被要求遵奉理性思考,然而兩全其美的心眼從沒離開過我們。這是香港在進入異地女孩身體時,未曾索想的事。香港或許想:也許,女孩仍能依依地停泊在家鄉。最後卻落得他唯一做過很聰明的一件事,是沒說過這樣的話:「早知道的話‧‧‧」,而是無語地讓女孩離開他。


寫於2001年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