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6-15 14:37:09難得糊塗

看見一個死者

六月十四日,星期三,下午六時三十分,晚了,天色有點暗。一行年青人踢球後回家的時候,經過荃灣市中心的街市街,發覺轉角的川龍街有人群圍觀馬路上躺著的一個人,一輛救護車兩輛警車在旁守候。手裏捧著足球的峰本來覺得事情尋常,沒可觀的地方,可是朋友一言興致勃勃的,說要過去看看,並笑言「或者可以幫手」,所以就過去看了。峰一時之間也分不清他在諷刺香港人袖手旁觀的習慣,還是真的想過去幫手。

圍觀的人對躺著的人和救護車似乎己經有一種默契,他們以恆定的半徑距離圍成一個圓,而那一行年青人最後亦不能擺脫群眾微妙的引力,沒有走得特別近,特別遠,恰恰把圓周填得更滿。

峰站的位置不很好,傷者的上身給救護員擋住了,於是他向右擠了幾步,在別人身後蹬起了腳尖,才勉強看得見傷者的全身。可是峰的視力不怎麼好,遠遠地看根本看不到傷者的狀況,於是峰放棄了觀察細微的部份,他看見馬路側的去水道黑了,而這條黑道又支了一條線,直指傷者的頭部。峰這時候才認為它們是紅色的。

「他死了。」偉說。他不驚訝。
「怎知道?」峰問。他也不驚訝
「救護員用膠袋套住他的頭。」
「是嗎,太遠了,我看不見。」

事情好像水落石出了,救護員抬出擔架,合力把死者放在上面,抬上救護車去了。觀眾和血液,如新聞故事的餘韻久久不散。峰看地上的一灘血似乎有著漿糊的質感,他回過頭來,想問偉那是不是腦漿的時候,偉卻先向峰問了,於是峰的想法忽然變得肯定,他點頭。

「你猜六點半新聞會不會播呢?」
「現在都六點三十八分了。」
「那十一點半新聞會不會播呢?」
「不會啦,剛才又沒有攝錄機。」

這晚,峰和家人吃飯的時候,把下午的見聞跟家人分享了。起初,說的時候似乎沒有人專心地聽,直至「死」字吐出,他的媽媽就表現得非常驚訝,停止咀嚼,並熱切地問:「甚麼?」於是峰又把事情始末再說一遍。可笑的是,這事情在他心中,其實是沒有始,也沒有末的。這零碎的事件,隨著他的媽媽繼續咀嚼就很容易地消化了。

峰始終沒有看十一點半新聞,他只記得十二點要看世界盃。這晚的賽事完後,他在寫記事的時候才記起自己忘了看新聞。峰覺得,對於看見一個死者的感覺,是不應那樣輕的,所以他這晚的記事寫得特別長,滿足自己的惻隱和責任之心,然而,有時候,他還是認為,「死者因為賭世界盃賽事而失利跳樓自殺」是相當有趣的假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