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4-01 21:13:38韋彤

零分貝敘述

日出在生理時鐘其實已經隱居許久,後來,連夜晚也莫名其妙消失。

到底怎麼了?到底怎麼了?

進食變成一種,一團被門牙撕碎、臼齒搗爛的軟濕糊物緩緩向咽喉爬抓的,過程。味蕾虛設在舌苔之下,然後味覺失真。

其實有時候也並不是全然都這樣任精神晾著的,常看見瀟湘這樣—在白底燙金英文字印刷的紙盒裡,撥開錫箔後的植物精華柱狀體,純白且聖潔地佇列其中,只要再加上能昇華少許毫升液態瓦斯的火器,那些緊密結合的褐黃草末,就會於純白且聖潔的外衣裡發出「滋、滋」聲的歡愉,在氣體流通過的時候,火紅晶亮著。然後瀟湘爪似的食指與中指之間就會體現霧都的倫敦。

不是習慣,只是偶然的慰藉。

習慣的是與自己對話,沉默。舌頭不再(或很少)與聲帶配合著起伏躍動,腦中卻奔馳著滿溢的囂音。問句、答覆、覆問、覆答、析辯一再重蹈。反正是尖銳吼喊的黑白片,放映中被按了快轉。

想停止對話也很簡單,就放音樂,放那種有語彙的旋律,無稐是非靡靡之音,皆能使頭骨中的混亂漸息,催眠似地在啟動「play」的同時,腦波便被一束抓起拉直,牽引至CD上的音軌旋著旋轉著,越來越急促…「鏘!」一聲從音源線頭爆出一串能量直接衝擊至白色箱型的重低音,穿透鼓動的布膜後流出交織的網狀表面,在接觸到空氣的瞬時氧化彷彿億萬顆黴孢齊時澎開散發,滲浸入房裡各個細縫,充滿、飽和。

反正是,很瑣碎,的形容。

連聽音樂的過程都得拉拉雜雜繁冗地經過步驟敘述,方能鬆弛執筆的緊繃感。

多慮而過於詳盡令我疲憊,卻不由自主地不得不,既然如此,祭出發呆,那些蝗災般的微粒就不會無故地在身邊周圍鼻腔或耳鼓中兵馬倥傯起來。一切與積極無關,腎上腺素則無力干涉。

就、發、呆。
發。
呆。

最後剩下十隻摳破的指頭。

這般的指頭在課堂上因聽覺的反射隨手臂舉高(點名);在獨居的老舊套房中敲擊鍵盤;將零散的電路板組購後呈現嶄新的PC;在某個男人的手裡被握著。

在半掩的門縫中。

「幹嘛握那麼緊?」
他不出聲,也沒抬頭看我,就握著那些破碎的手指。接著把眼閉了起來。

我縮退那些仿造上帝形塑的手指,將門往自己的方向拉近,「騎車小心騎。就不要再禁閉自己了。」隔著厚重的鐵門,我從冰涼的鐵條及加裝的紗網後說了這些,他睜開焦慮的眼看我,三秒,便似乎僅是路過般,垂下肩往樓下跨步,我心跳了一下,張開嘴,乾咳的聲音竄出。歪著頭將第二道鐵門關上、反鎖,突然覺得怪怪的。

趿著拖鞋踱過窒暗的長廊進入盡頭轉角偏左的房間裡,壓下喇叭鎖中央的金屬圓鈕,吁了口長氣,終於卸下在外披掛的一副面容。而順手將鑰匙丟進茶几上置物欄中所發出原本應該清脆的聲響,竟令人感到異常沉重。

「回來就回來了,怎麼還站在門口?那個男的是誰?」

低沉的男音從床上裸露的上半身擲出問號。

「按錯門鈴的。你要不要吃宵夜我去弄?」我把外套脫下掛在衣架上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