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查失土系列一.二
到花東生活日久,才知道阿美族amis一詞由來是卑南族語「住北邊的人」,族人自稱pangcah邦查。漸漸的聽到許多邦查人失去土地的歷史故事,對我來說是故事,對失去土地的pangcah卻是真實的傷痛。
每天在學校看著大多數是pangcah的學生天真、活潑、樂觀,他們知道這些歷史嗎?學校的教科書與教師都是漢人體系、漢人的文化、漢人的習俗、漢人的價值觀....,身為教師卻不自覺的當了滅族的共犯,希望還來的及,還來的及讓pangcah小孩知道pangcah的文化、歷史、驕傲,不再是媒體的刻版印象如酗酒、熱鬧的豐年祭歌舞,不要再是辦活動時去跳跳舞,要讓別人知道什麼時候唱什麼歌跳什麼舞都是祖先留下來的規矩,是生活,不是表演。
更期待部落不要放手,要把小孩留在部落,要把學校拉進部落,讓學校的老師看見pangcah豐富的文化與智慧。
歷史讓人鑑古知今,先看看邦查人巴奈失去土地的故事.......。
補註:巴奈是pangcah很常見的女生名字,意思是美麗的稻穗,曾聽誰說稻穗低垂,取名巴奈是希望小孩像稻穗一樣謙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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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查失土系列1:巴奈人生 反映土地失落
2011/03/23 00:27李宜霖
【記者李宜霖台北報導】62歲的邦查(Pangcah)族人巴奈,2010年以《看見天堂》電視劇,入圍金鐘獎電視電影女配角獎,劇中反映她的生命片段。巴奈經歷過原鄉土地的失落與三鶯部落迫遷,她的人生比戲劇更加寫實。
1949年時,巴奈出生於台東縣池上鄉福文部落(Cicala'ay),「巴奈」意指美麗的稻穗,Cicala'ay是喉頭的意思。早期農業時代,每家都有2、30頭牛,大家戶甚至有4、50隻牛,族人以牛耕田維生。有一天,一位牧牛男孩,帶著牛從另一個部落走來,經過福文部落的農田,牛開始吃玉米田。族人很生氣,就將牛綁在樹上,將喉頭砍掉,插在部落的道路上,部落就命名「Cicala'ay」。後來農業機械化後,改用鐵牛,以牛耕田的方式慢慢地消失。
福文部落位於海岸山脈、中央山脈間的縱谷平原,臨新武呂溪,部落雙邊都是溪水,以前種植花生、玉米、地瓜維生。
土地被政府侵佔
自從巴奈懂事以來,國民政府安排退役官兵來東部開墾,有好幾千甲的土地都被政府據為國有。福文部落一大片的農田,土地非常寬闊,都被政府收走。
當時農田有好幾頭牛,被軍人槍殺,老人家說:「你們怎麼可以把牛殺掉,你們要賠我!」政府劃定以水溝為界,不再繼續侵佔,但後來政府不守信用,仍越界佔地。
很多部落族人不識字,不會講中文,也沒有所有權觀念,政府說:「你不能種。」紅旗一插,全部變成國家的地,並且分配給軍人。族人們坐在一起談論,問巴奈父親說:「那塊土地該怎麼辦?」父親失落地說:「沒有就是沒有了。」
老人家篤定土地已經被佔去,沒有希望了。後來父親曾去鄉公所詢問土地,行政人員問他有無土地權狀,父親說:「從祖先開始,就一直耕種維生,哪有所謂的土地權狀!」土地從此要不回來。
國軍將地整平,一開始種花生、玉米,後來種植池上米,挖大圳引水灌溉。政府會僱用一些原住民幫忙採收。當政府採收完成,有些原住民會去撿剩下的菜。巴奈說,原本是自己的土地,卻變成乞丐去撿拾。原本退役老兵是單身漢,只分配到幾分地。後來娶妻生子,分配到更多土地,老兵將土地變更為私有地,並且蓋屋居住,也將土地繼承給小孩,有的甚至一戶擁有一甲多的土地。巴奈說:「我曾親腳踏過得土地,全部白白地流逝!」。
部落一部分農田變成台糖的地,種植鳳梨、香蕉、甘蔗,隨著農業蕭條,台糖也隨著沒落。台糖土地目前一部分開發為觀光區,但很大部分是荒廢的土地,雜草叢生。
原本部落一大片的農地,只剩下一點點田地可以耕種。農家時代,某一家插秧,鄰近部落的人一傳十、十傳百,在插秧的日子,全部一同來幫忙插秧,今天沒插完,隔天繼續,直到完成。每戶人家彼此換工,割稻、蓋房子時也會互相幫忙。巴奈跟木瓦就是在換工的機緣下認識,之後結婚。
木瓦1938年出生,台東池上鄉慶豐部落(Kebuwa)邦查族人,木瓦的意思是芝麻,可撒在傳統食物麻糬上。慶豐部落靠近大埤池,日治時期,為了不讓山上的土石流往大埤池,設立堤防疏導水流。日治時期設立土堤、水泥堤,讓慶豐部落河川地成為可以居住、耕種的安全土地。當時周圍人民共管大埤池,在池裡抓魚、種菱角維生,但國民政府來,收回管理,並且填土,讓水池縮小。
巴奈說,農業時代最初沒有瓦斯,只燒柴火。族人去山上砍柴,拉著牛車安穩地生活。族人必須分工合作,才能收成。木瓦說,每戶人家人口少,要去割大片的稻田,十分困難,另外也為了因應隨時變換的天氣,必須要換工,以前必須要十幾個人腳踩著割稻機勞動。以前稻穀價格會上漲,農業機械化後,稻穀價格逐漸下跌。
巴奈說,1970年代,農業機械化後,有了割稻、插秧機、怪手、推土機,不必人工割稻、插秧,各種需要人力的工作都被替代,換工的模式就消失掉。無法做農的人,就前往北部發展。
巴奈(左)跟木瓦經歷過土地大量流失,及農業衰敗的年代,但他們相知相惜,一同奮鬥求生。(圖文/李宜霖)
巴奈的人生深刻地呈現邦查土地的流失過程。(圖文/李宜霖)
邦查失土系列2:邦查族人 勞動中求生
2011/03/24 00:17李宜霖
【記者李宜霖台北報導】巴奈、木瓦這對夫妻與其他邦查(Pangcah)族人有著相似的命運,他們一同渡過農業的盡頭與甘苦的年代,生存的困境也使他們離開原鄉,前往都市謀生。
台東縣池上鄉福文部落(Cicala'ay)部落的大片農田被退輔會佔去,退輔會的老兵跟周圍的漢人、原住民通婚,部落人沒有錢,會到農場幫忙插秧、犁田、種玉米,領微薄的工錢,巴奈的姊姊也曾到退輔會幫忙。
巴奈從小幫父母做農事,10歲到花蓮念初中。二次大戰後,美國提供台灣經濟援助,當時美國提供麵粉給教會配送,有人稱教會為「麵粉教」。後來外國人在池上傳教,建立教堂。在部落裡,不管任何人、宗教都可來教會領麵粉、衣服、玉米粉,窮苦的小孩就拿麵粉袋當書包,穿著麵粉袋褲子玩耍。
教會介紹巴奈到高雄學裁縫,在教會學校唸書,之後信奉天主教。前往高雄前,部落有一塊地種植玉米、香茅,巴奈曾跟著父親、姊姊一同耕種,但巴奈從高雄唸完學業回鄉時,土地卻被退輔會所侵佔。
巴奈回到部落後,在教會工作,帶領她的德國神父曾經在中國東北被勞改十幾年,神父的感召,讓巴奈更用心為部落做事。神父嘴裡常掛著:「政府沒有用,我們自己做事。」
教會關心小孩子的成長,負責配送食物。教會人員先把蛋、麵煮好,巴奈負責送到各部落。有時巴奈也會直接帶蛋跟麵粉,和教會旁種得青蔥,去各家拜訪。當時婦女都去外面工作,只剩下小孩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餓著肚子,巴奈負責去廚房料理,煮給小孩們吃。但過了2年,美援就停止了。
巴奈在教會服侍後跟木瓦結婚,之後因為要照顧小孩,她停掉教會工作。池上曾盛產蠶絲,巴奈曾做過養蠶洗絲,作成蠶絲被。1979年時,她在糖廠上班,負責檢驗、製作甘蔗板。後來巴奈曾發生車禍,停下工作。之後農業沒落,糖廠就倒閉。
艱辛的勞動過程
巴奈丈夫木瓦從小在池上鄉慶豐部落成長,自己製作抓魚籠子,在大埤池畔捕撈魚。農業興盛時期,木瓦幫忙農作、插秧、收割,用牛車幫忙載送稻穀。當時許多工程仰賴人工,木瓦曾搬運石頭,一塊塊地疊起,做成長長的堤防。
木瓦與巴奈結婚,男方歸屬到女方家。福文部落的農地常會受大水侵襲,族人跟鄉公所請求做堤防,但鄉公所只願意提供水泥材料,要人民自己發包做工程,木瓦說:「政府收稅金,卻要人民自己做堤防。」木瓦堅持以農維生,就與族人一同修築土堤,開墾農地。夫妻一同種植香菇、百香果,也有養豬、雞、鴨維持生活。
1970年代,當時農業衰敗,已進入末期。為了生計,木瓦到花蓮玉里採石礦,辛勞工作了十幾年。之後發生受騙事件,頓時讓家庭陷入困境。木瓦跟巴奈單純老實,當朋友的保證人,結果被騙錢,朋友漏夜落跑,導致巴奈家開始負債。
為了解決家庭揹利息及小孩學費問題,巴奈家先賣掉一塊土地,木瓦接下南迴鐵路建築工作,在深邃、危險的工作環境下,貫通隧道,木瓦血汗淋漓地工作,一直作到通車後才結束。
東部農業蕭條、物價上漲,許多人在鄉下無法生存,就紛紛前往北部工作。巴奈看著部落長輩一個個地離開東部,前往北部做煤礦、建築等工作,土地慢慢荒廢掉。巴奈跟木瓦為了求生,也毅然決然前往台北奮鬥。
巴奈跟木瓦憑藉生存的意志,渡過勞苦的年代。(圖文/李宜霖)
巴奈跟木瓦為了找尋更好得生活,前往台北謀生,也建立屬於自己的家園。(圖/于欣可 文/李宜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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