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已經把我拉拔到二十一歲這麼大了，有時候想想，我卻不是一個很體貼的女兒。

對於媽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年多前，媽打給我告訴我外公去世了的那通電話。那天是中午的時候吧！在寢室裡手機響起顯示的是媽打來的，媽本來就是一個會忽然打給我說想和我聊天的人，所以我也不覺得奇怪的接起電話，由於有室友在睡覺，所以我小跑步到了外頭的陽台接電話。那天中午的陽光很溫暖，也許是因為時序進入秋天的關係，風吹起來也不如往常黏膩，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媽易於平常有點過於冷靜的聲音：「媽跟你說，外公在今天早上七點半過去了。」我總覺得那時候有人啪的一聲關掉了太陽的明亮，我有點戰戰兢兢的問媽「還好嗎？會不會很難過？」但我知道那只是白問，我知道媽一定很難過。媽的聲音我察覺不出一絲哭過的痕跡，媽只是淡淡的跟我說他沒有很難過，畢竟外公病那麼久了，都有心理準備了。那時候，我就這樣傻傻的接受了媽的說詞，只是很沒有意義的告誡媽不可以太難過。

為了外公的病，媽其實已經辛苦很久了。因為醫院離我們家最近，所以媽是外公幾個孩子中最常去看外公的人，而外公好像也把媽視為理所當然的一定要每天都去看他，要是媽哪天因為工作太忙沒來得及去，外公還會生氣。對於媽忙碌於家裡、工作、醫院之間，我從來都沒告誡過媽多注意點身體，別累壞了。

很奇怪的，我小時候跟外公很親，很喜歡外公。長大以後就跟外公有點漸行漸遠似的疏離。以前媽要回外公家時總會很開心的說要跟，而長大以後，媽總是一個人回外公家，因為家裡的孩子都不喜歡回外公家，原因是因為外公家很無聊，而爸也不是每次都很貼心的願意陪媽回去，現在想想，媽那時一個人開車在去外公家的路上所有的風景都寫著寂寞吧！

外公入院以後，媽曾經好幾次要我去醫院看外公，可是我都找藉口擋掉了。我不喜歡醫院的感覺當然是其中最大的原因，而其他的原因是因為我總覺得要是不去醫院就可以躲避掉一些事實的感覺。然而，我終究還是去了一趟醫院，最後一趟的醫院，最後一面有著呼吸的外公，還記得病塌上瘦了一大圈的外公，以往黝黑的皮膚那時竟是不健康的暗黃色，整張臉瘦的凹陷了下去，剩下兩顆眼睛骨祿的看著我，跟我說話。我看著媽放大了音量跟外公說話，外公根本無法清醒太久，一會兒便轉身躺著睡去，我忽然想到，那時候的媽臉上很少出現過笑容。

媽每天在醫院見到一天比一天虛弱外公的感覺一定很難過吧！外公去世的那時候，我想媽就像顆漲滿了的氣球突然被洩了氣一樣，在空氣中飛阿飛的，氣洩光了垂垂的降落地面，然後用屬於媽媽特有的堅強給我撥了電話，告訴我這件令人不管什麼時候想起都很難過的消息。

還記得媽要我去看外公遺體時每一幕的情景，一開始我真的有點抗拒，但在媽的堅持下我還是跟著他走進廳堂，看著躺在冷凍櫃的外公。媽要我好好的看看外公的最後一面，我一邊看一邊想起的是那天在醫院的外公的臉，枯黃沒有生氣，只有兩顆眼睛像是證明著仍然活著的證據，而如今闔上的雙眼讓我再也看不見那雙即使無神卻熟悉的眼睛。媽在一旁跟我說著：「妝畫得很漂亮齁，外公看起來就像睡著一樣。」媽，我知道，你一定真的希望外公只是睡著，明天就會醒了，對不對。

我第一次領悟到外公的死給媽是多大的打擊是媽在喪禮上哭的聲嘶力竭的模樣。外公要去火化那天，外公的棺材要釘起來，並且抬走的時候，媽幾乎是哭倒在地，我總覺得媽有點拼了命的想阻止外公的棺材被抬走，但是又不能阻止，那時候閃過媽心頭的一定是從小到大與外公的點點滴滴，看著不斷哭泣的母親，我也忍不住掉淚，那時候很希望自己有辦法可以止住母親的眼淚，讓媽不要那麼難過。

以前每年過年的初二的時候，都一定要回外公家過年，幾乎是每年的慣例。但是外公去世以後，因為媽跟舅舅鬧翻，所以媽就再也不回外公家了。我曾經聽媽跟奶奶說過她現在已經沒有婆家可以回了，那時候媽的口氣很像是再說：你吃飽了沒？那種很普通的話，但我相信媽一定是用了很長的時間去克服那樣的狀況，才能這樣若無其事的說。

今年過年第一次初二沒有地方回去過年，我們家一起去了台中的百貨公司逛街。前一天媽還跟爸大吵一架，一個人不知道跑去哪裡。我私心猜著媽是去放著外公骨灰的靈骨塔靜靜的陪外公度過新年。而明年的新年又要來了...

媽其實很愛外公，我有點遲鈍的在外公去世之後才發現。外公去世一週年的日子也悄悄過了，因為外公去世，媽變得有點潛心向佛，每晚都會唸著經，我不知道媽還想不想外公，因為媽從來不會跟我提到這些，外公去世給媽帶的改變真的很大，外公去世以後，媽剪短了頭髮，如今已經留長，我希望媽心中的傷痛也跟著減緩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