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和喜宴

早上冰醒過來，她記得她做了一個夢，夢中她認識了一個小孩子，小孩子一直在哭，哭著要找媽媽，冰想帶他去找媽媽，但每次手觸到他時，他就不見了，做夢是件很辛苦的事，這個鏡頭不斷重複著，好像永遠也不會完，於是她醒了，冬天早上淡淡的清光，照得周圍的一切都不太真實，也許自己還在夢中吧，冰這樣想著，忽然，聽到彷佛有哭聲，她睜開朦朧的睡眼，向哭聲的方向望去，竟然是T，他盤腿坐著，把頭埋在雙手中，發出嗚嗚的的低泣聲，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冰有些迷惑了，揉一揉眼睛，T的頭從手裏升起，兩行淚歪曲在腮邊，瘦弱的身軀顫慄著，讓人見了很不忍。冰剛想開口，門開了，媛從門外進來：
“你醒了？”
“是啊，剛醒。他… …”
“他是昨晚來的，見你睡熟了，就沒叫醒你。”媛掛好毛巾。
“可他… …”冰剛想說下去，卻看到T在對面睡得好熟的樣子，腮邊依稀留有淚痕。
“今天我們要結婚，咱們三人去吃西餐吧，我們請你。”媛說著，眼中閃爍著光芒。
冰有些木然，她分明記得看到的… …可是怎麼… …
“你快起來準備準備，你要當證婚人的，還要當伴娘。”媛笑著說著，真的好像一個幸福的新娘子。
冰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拿了一件紅色的毛衣和一條灰色的裙子走出門外。
“我終於找回G了。”媛在冰身後說道，語氣無限悠遠，以至於久久響在冰耳邊。

慘淡的陽光下，三個人在緩慢地行走，冰走得略後一些，一對“新人”並不怎麼說話，只是默默地牽著手走著，路是那樣的長，媛化了一點妝，黑衣，紅裙，T還是一身的軍綠色，媛常說他穿綠色還有藍色很好看。

這條路對他們來說並不陌生，冰想起不久前的一個晚上，他們走在這條路上，有說有笑的，還爬上高高的花壇，那天他們是要去看星星。三個人躺在二樓的草坪上，天忽然變得伸手可及，媛和冰按著手機的自動撥號鍵，T的手機不斷地響著，他們哈哈大笑，笑聲在夜空裏放肆地回蕩著。

三人相對坐下，這樣的早晨，西餐部顯得格外的冷清，服務員也懶懶的，依次放下功能表，點了套餐，送上麵包和黃油，在玻璃杯裏倒上熱茶，今天是紅茶，好像特地為了應個景一樣。冰看著兩片茶葉慢慢地沉到杯底，T擺弄著身前的叉子，媛舉起杯子：
“來，我們幹一杯，祝我們新婚愉快！”
冰機械地舉起杯子，擠出一絲笑容來，T咂了一大口，喉間發出的聲響極其刺耳，媛繼而說道：
“好，現在交換戒指。”說著取下手上的戒指套在T的指頭上，又為自己套上了，T又咂了一口茶。
冰抿了一小口，只覺得今天的茶好像格外的淡，沒什麼味道。

也許是人少的緣故吧，主菜上得很快，餐桌上於是只剩下咀嚼聲，T的喉間不斷的響著一些聲音，媛吃得很快，還沒等上甜點，她就抹了抹嘴，拎起背包，
“你們慢慢吃吧，我要上課去了。”臉上掛著一絲笑，櫻唇點了點T的額頭便走向門外。又忽然回頭，
“冰，幫我照顧他。”
冰默默地點點頭。

冰和T面對面坐著，誰也沒有開口的欲望，只是盡著自己的本能吃著這一餐“喜宴”，寂靜的空氣中，時光彷佛停止了一樣，
“你今天好像是一整天的課啊。”冰終於找到話說了。
“不去了。”T平靜地答道，像在說一件很正常的，人人都應該知道的事。
“為什麼？”冰剛說出口就後悔了。
“你不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吧。”T突然抬起眼望向冰。
不知道為什麼冰不想正視他的眼神，於是垂下頭，慢慢地點點頭，
“原來你也一早就知道了，但不能怪她… …”
“我知道，我從來沒有… …”
“我明白，這對你很難。”
“我有時恨自己看得太清楚，也許遲鈍一點會更好。”T的表情還是淡淡的，不，是根本沒有表情，好像在說一件別人的事一樣。
“對不起… …”冰感到有一陣淒然的寒意由心口冒出。
“沒有這個必要。”T搖了搖頭。

他們走出餐廳，外面是一片淺灰色的天，T走在前面，冰跟著他，偶爾，他會停下來望望遙遠的天空，像在期待著什麼，冰也停下來，坐在旁邊的花壇上，她始終與他保持著一段距離，
“不要再跟著我了──”T忽然轉身向冰大吼道，緊接著向車站跑去。
冰還沒能反應過來，只是見到他的背影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消失在清淡的天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