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0-10 21:21:13果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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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殊師利菩薩↑TOP

現在我們開始討論釋迦牟尼佛的開示。《圓覺經》的第一章,以文殊師利菩薩的問題為開端:

於是,文殊師利菩薩在大眾中,即從座起,頂禮佛足,右繞三匝,長跪叉手而白佛言:「大悲世尊!願為此會諸來法眾,說於如來本起清淨,因地法行,及說菩薩於大乘中發清淨心,遠離諸病,能使未來末世眾生求大乘者,不墮邪見。」作是語已,五體投地,如是三請,終而復始。

佛陀的弟子在請他開示某一主題時,都遵照特定的禮儀。佛陀說法很少不問自說,菩薩們為了法會聽眾以及現在和未來眾生的利益,正式地向佛提出問題,就像在現今社會的記者會上,知名的政治人物以正式、公開的方式回答問題一樣。但是,政治人物不可能回答每位與會記者的問題,所以只能讓資深記者提出他們認為全體聽眾都關心的問題;同樣的,菩薩代表了所有的大眾,或是更廣泛地說,代表所有的眾生來問問題。

佛經大都以菩薩提問,佛陀回答的方式來陳述,除了《心經》和《阿彌陀經》以外,在大部分的佛經裡,佛陀很少不問自答。這樣的問答,在古印度和中國,都是傳統的教學方式,例如在《論語》中,學生問問題而孔子回答。禪宗也有同樣的教學方式,由學生問,師父回應。

佛經裡所描述的禮儀是古印度專有的。文殊師利菩薩從座位中站起來,在佛足前頂禮。頭是全身中最尊貴的部位,足則是最次的。這樣的頂禮,表達了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衷心的尊敬。文殊師利菩薩向右繞佛三次,這是表達景仰與敬意的另一種方式。佛的相貌與風範如此崇高和莊嚴,使其他眾生不由自主,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

為什麼文殊師利菩薩右繞而不左繞呢?依照印度的傳統,右繞表示較高的禮儀和尊敬;左繞是輕視和不尊重的態度。這個習俗的起源並不清楚,但是它一直流傳至今。左方被視為一種貶損,就如中國人將不正派的人形容為左道一樣,這禮儀同時也象徵著身、語、意的淨化。起身和禮拜表示身的淨化,向佛右繞三次表達了心的真誠和尊敬,合掌請佛說法是語的淨化。

文殊師利菩薩請佛陀為大眾解釋「如來本起清淨因地法行」。簡單地說,文殊師利菩薩問的是佛陀在成佛以前,以佛性為基礎的修行方法。在佛陀未成佛而仍有煩惱時,即自發地修學「如來因地法行」,這成為他後來證悟和成佛的基礎。

文殊師利菩薩所問的「如來因地法行」,與完滿的佛性有關,這佛性無有煩惱,亦即是智慧。修行就是為了親自發掘生命的本質──佛性,我們不斷地修行,直到這個自性──我們的智慧──顯現出來,這是極有意義、極有價值的。

我們常在經文或註解中讀到「本性」或「本有的智慧」,這可能會讓人誤解。說我們本來清淨,而煩惱後來才生起,只是一種敘述的方式;其實,從時間上說,我們不曾本來清淨,也不曾被煩惱所掩覆;這既不是一種演進的歷史過程,也不是墮落。說我們本來清淨,只是說我們皆有佛性的基礎,也都有實證佛性的稀有潛能。我們即是佛性,這是我們的真實狀態,因此,我比較喜歡用「自性」這個名詞。

文殊師利菩薩問佛,菩薩如何「於大乘中發清淨心」。「菩薩」指的是那些有能力成佛,卻為了留在世間幫助眾生而不證取無上正覺的人。釋迦牟尼佛雖然已經證得無上正覺,他仍能繼續幫助眾生、救度眾生,而當他在幫助眾生時所扮演的,可以說即是菩薩的角色。在本經文中所有提問的菩薩以及觀世音菩薩,都是大菩薩。

佛教對菩薩的重視,使它特別能容納和接受其他的宗教和修行方式。佛教有時會把教外的偉大宗教領袖、聖人和哲人,看成是菩薩的化身或菩薩再來。當佛教傳到日本,日本古代的神就被視為菩薩,伊斯蘭教和基督教的一些先知也被同樣的看待。在中國,像孔子和老子這樣的哲人和聖賢,通常也被認為是覺者的轉世。

菩薩道上的修行人如何發起清淨的大乘心?一般人和菩薩如何從煩惱中解脫呢?菩薩通常會遇到兩種主要的障礙:一種是,菩薩可能會厭惡世間,想完全與它脫離,這樣的人不是真正的菩薩,因為他並不是真正地想幫助眾生。另一種極端是,菩薩可能會因為入世而對世間產生強烈的欲望和執著,這樣的人也不是真正的菩薩。一個真正的大乘菩薩道行者,既不執著世間,也不執著從世間解脫,既不充滿欲望,也不充滿厭惡,對任何事物不會依戀,也不會排斥。

凡夫具有前述的兩種心態:當事業和家庭有了問題,他們就想用逃避來解除痛苦;當事事順利時,又深深地依戀所擁有的一切,因此而會有更多的欲望。一個人有了十萬就想要有一百萬,當有了一百萬就想要有一千萬。
這樣的心態不是大乘的心態。欲望和厭惡是一體的兩面,一個人到底是執著於事物的擁有,還是執著於事物的離棄,並不是重要的問題,因為這兩種執著都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利。文殊師利菩薩自己沒有這種心態,他只是為了幫助這類眾生而提出問題,他向佛陀請教正確的修行法門,是為了讓眾生能得到適當的指導。

有一次我在台灣演講,一直被一位聽眾打斷,我每講一段,他就提出愚蠢的問題,最後我問他:「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他答:「我不是為自己問的,您講的內容我已經瞭解了,但是有很多聽眾不好意思提出這麼愚蠢的問題,我是為他們而問的;如果我不問,他們就聽不懂您的演講,那就只有我一個人瞭解您在說什麼了。」我說:「謝謝你!你一定是位大菩薩。」幸好大部分的人不這麼做,如果每個人都像他一樣,我會永遠都無法講完。有一些人問問題是為了顯示他的聰明,另一些人則是想引起注意;有一些人提出相反的意見,是因為他們喜歡辯論。這些人的動機與菩薩不同,菩薩不為自己的利益而問問題,他們沒有欲望,所以不需要表現自己,完全是為了眾生的利益而問。

爾時,世尊告文殊師利菩薩言:「善哉!善哉!善男子!汝等乃能為諸菩薩,諮詢如來因地法行,及為末世一切眾生求大乘者,得正住持,不墮邪見。汝今諦聽,當為汝說。」時文殊師利菩薩奉教歡喜,及諸大眾默然而聽。

這段經文很直接,佛陀在整部經裡回答菩薩所提的問題前,都先以這樣的形式答覆。佛稱讚文殊師利菩薩對末世眾生的慈悲,並說他將回答這些問題。

佛經中所提到的「末世」,有兩種定義。其一是,離佛世愈久遠,能聽聞到佛法的人也愈來愈少,而聽到的人當中,只有少部分能接受它,踏上成佛之道。現今社會有許多研究佛教史的學者,他們能理智地辯論佛教對文化、哲學和宗教的影響,然而這些學者大多對佛法的修行不感興趣,有些甚至認為佛教是一種迷信。

「末世」的另一個定義,指的是因地理位置而與佛法隔絕的社會。世界上有很多地方的人沒有聽聞佛法的機會,即使遇到了,與佛法的聯繫也不強、不純粹,所接觸的可能是錯誤或被曲解的佛法。

「善男子!無上法王有大陀羅尼門,名為圓覺,流出一切清淨真如、菩提、涅槃及波羅密,教授菩薩。一切如來本起因地,皆依圓照清淨覺相,永斷無明,方成佛道。」

無上法王是從一切法或現象中解脫出來的覺者。什麼是「從一切法中解脫出來」呢?就好像一國的統治者有著絕對的權力,能完全隨心所欲,使喚任何人、使用任何物品、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他在一切法律與規則之上。同樣的,一位成佛的人,已完全從「法」或現象的束縛中解脫出來,他既不執著也不排斥任何思想、觀念或外境,在這個意義上,他是「法王」。絕大部分的眾生沒有資格被稱為法王,因為我們無法駕馭自己的情緒與外境,我們被自身的處境所控制;當我們面對事情時,會有高興、悲傷或生氣的反應,而法王是不會被現象和環境所困擾的。

有一次,我在台灣與一位年輕僧人一起搭公車,有位年長的女士和她的孩子們上了車,這位僧人把位子讓給了她。這位女士在兩站後下車,卻將位子讓給了她的孩子,忘了這位子原本是那位僧人的。他後來向我抱怨,我問他:「你不是要幫助所有的眾生嗎?如果你因為這次的經驗,而不再讓位給其他的人,那麼,你不但沒幫到眾生,反而讓別人對你產生了不良的影響。」

多數人對佛法沒有穩固地掌握,不但當不了環境和情緒的主人,反而被它們所奴役。如果我們不把痛苦的事情看成是痛苦的,如果我們不在經歷愉快的事情後,渴望更多的快樂,那麼,我們就脫離了「法」的約束。這是個很難達到的層次,因為痛苦的確是痛苦的,快樂的確是快樂的,逃避痛苦和渴望快樂是眾生自然的傾向。
佛和菩薩不被痛苦所縛,卻為了幫助眾生,把自己置身於眾生的痛苦中。他們就像那些身體不健康或沒有專長的父母,為了孩子而刻苦地工作。這些父母也許知道自己艱苦的處境,但因為孩子的幸福是他們唯一的企求,他們也就繼續堅持下去。菩薩所承擔的痛苦,與眾生因業報所受的痛苦,在本質上是不同的。當我們受苦時,會有煩惱,而菩薩因為廣度眾生、利益眾生的誓願而承受必要的痛苦,對他們來說,其實並沒有痛苦。

我問過許多人,在他們的生命中,是否有過一段不太受苦的歲月?有人回答,童年時期無憂無慮又快樂,但是,成年時所背負的責任則帶來痛苦。真的是這回事嗎?初生嬰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哭,而且整個幼兒期都經常在哭,有時並沒有特別的理由;成年人也是,有時會無緣無故地生氣或悲傷。其實每個人都一樣,在生命中的任何階段,都會有痛苦。有很多國家的人想搬到美國,他們相信美國是最美好、最自由和最快樂的地方;美國也許比其他一些國家好,但是它本身並非沒有問題。這世界有緊密而複雜的聯繫,一個區域的問題會引發另一個區域的問題,一個地區的嚴冬或歉收,會直接或間接地影響整個世界。我們無法逃避問題,因為問題都是我們自己所製造的,它們如影隨形,跟著我們到處跑。

因此,這是一個陷於痛苦之中的世界,即使有快樂,也是痛苦的一種,因為快樂終會逝去。只要我們還有心理或身體上的問題,只要我們仍被環境和情緒所控制,我們的生活中就必定有不安和痛苦。我們所能體驗的生命,是一個苦海,我們迷失在浩瀚的海中,找不到方向,看不到安全的涯岸;而佛法的存在,就是為了幫助眾生把自己從苦海中救拔出來。藉由佛所說的修行法門,我們可以超越身、心的痛苦,我們可以選擇去終止那看似無盡的生死輪迴,以及與之俱來的煩惱,因為,煩惱都是我們自己製造的。

經文說:「無上法王有大陀羅尼門,名為圓覺。」陀羅尼在這裡可以解釋為維繫物品的線。譬如說,當你握住魚網的主線時,你就控制了整個魚網;同樣的,夾克的衣領雖小,卻能使整件衣服成形,你握住領子時,你就握住了整件夾克。大陀羅尼門的修行法就像是魚網的主線或是衣服的領子;其實,即使你只握住魚網的一條小線或是夾克的一根線,你就已經與整體接連在一起了。正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事物的任何部分都能讓我們切入整體。以佛教來說,這意味著法的融通──任何契於佛法的修行法門,都是通向圓覺的一道門。

要證悟圓覺,就必須修行。凡夫未覺,是因為不能體證自身存在的基礎──佛性。即使是層次較高的修行人,也不一定有圓滿的實證。小乘阿羅漢的證悟是片面的,因為他們只著重佛法中空性的方面;同樣的,許多大乘菩薩的證悟也不是圓滿的,雖然他們知道世界虛幻無常,也有幫助眾生的悲心,卻還沒有完全實證佛法,仍然需要修行。有些修行人已經覺悟了,但是他們的福德尚未圓滿,只有佛的智慧和福德是圓滿的。

經文說從圓覺大陀羅尼門中流出清淨真如、菩提、涅槃和波羅密。基本上,我們每個人都擁有清淨真如,這是圓覺的智慧本質,它使我們如實地認知所有的事物,超越相對的分別和變化。但是,由於被愛取、憎厭以及冷漠等煩惱所蒙蔽,我們對它渾然不覺。已經徹悟的人則不同,他們已從肉體的生死及苦惱的生滅中解脫出來。眾生因為苦惱的生滅而經歷肉體的生死,受困於自做自受的輪迴世界中,永無止盡地輪轉,直到證得本具的真如。如果我們不具有真如,那修行將是徒然的,正因為有這內在的本性,修行才有可能,而當煩惱袪除時,真如就顯現了。

菩提是一個證悟的境界,菩提亦是智慧,依不同的證悟層次有不同的菩提。釋迦牟尼佛的菩提是無上的正等正覺;大菩薩和阿羅漢的菩提雖然高深,卻不及佛的菩提;凡夫則對菩提一無所知,必須為自身、為一切眾生的利益真誠地發起證悟的宏願,才有可能圓滿地證得菩提。而為了成就宏願,就必須精進地修行。

所謂修行,就是時時刻刻,在一切情況下長養菩提心。當菩提心圓滿時,就斷除了肉體的生死輪迴及與之俱生的一切苦惱,這個境界叫做「涅槃」。而用來成就菩提和成佛的方法,叫做波羅密多(圓滿)。佛經中描述了多種波羅密多,每個波羅密多都代表了修行的某個方面的圓滿成就。佛法中有六種基本的波羅密多: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實際上,任何能夠讓我們減輕身、心煩惱的方法,都可以稱為波羅密多。

曾經隨師修行佛法的人都知道,修行是非常有用的。但是,當修行開始生效後,並不代表所有的問題、痛苦和煩惱都會就此消失。真正的修行人瞭解這一點,唯有那些還沒開始修行,或是修行還未生效的人,才會對開悟抱著幻想,「一悟永悟」就是這樣的一種幻想。修行不應該在有初步的結果時結束,反之,有了初步的結果,更應該加倍努力。其實,在初嘗開悟的滋味後,修行才真正的開始。而後,開悟的體驗會愈來愈深,直到最後圓滿地覺悟,證得佛果,這時,煩惱和妄惑才會永遠根除。

有一個年輕人,連續三年不時來找我,他對開悟很有興趣,卻不想修行,也不來上課。我叫他靜坐,他拒絕了。他說他有太多心理問題,所以不能靜坐,但他相信有一種神奇的方法能讓他自動開悟,將他心理的、神經質的問題根除。這樣的人,我無法幫助他。

要想永遠袪除習性、煩惱,必須恆常不斷地修行,唯有如此,煩惱才會逐漸根除。我們的心就像一潭污水,需要時間讓淤泥和雜質沉澱,這過程必須保持水的靜止,否則淤泥會在水中再度攪起。等到雜質凝結、沉到水底,最後因為太大、太重而不再浮起,那時候,水才會純淨。我們的修行、我們的心和我們的煩惱也一樣,只有當我們的煩惱凝結沉澱後,心才會清明純淨,在這之前,即使輕微的舉動,都會使煩惱再度生起。

有些人在修行時經歷了愉快的感覺,他們也許會認為自己的問題已經永遠消失了,那麼這愉快的感覺,本身就是個問題。在經歷這種感覺時,他們也許不能覺察到諸如愛或恨的煩惱,一旦回到日常生活中,面對人群和周圍的環境時,問題就會重新出現。有一位弟子告訴我,她經常在日常生活中經歷各種情緒上的苦惱,我問她:「當它們生起時,妳有什麼樣的感覺?」她回答說,她常常感受到強烈的愛或恨。我問:「當妳沒有愛或恨的感受時,這些煩惱還有嗎?」

對大部分的人來說,即使處於看似平靜的狀態,煩惱仍然存在;在這種狀態中煩惱也許較不明顯,但它們是存在的。只有當我們的心完全靜止,變得平靜和明朗時,智慧和慈悲才會滋長。

修行必須持之以恆,直到所有的煩惱、塵埃凝結為止。唯有如此才能實現我們證悟圓覺的本願,得到佛果。所有為成佛所做的努力,最終都必須歸結到大菩提──大覺悟上,如此,煩惱才能根除,這也就是佛陀鼓勵我們勤修各種波羅密多的目的。這並不容易,但是,無論有多大的困難,無論要花多長的時間,我們都必須踏步前進,盡最大的努力,來實現心靈的昇華。

「云何無明?善男子!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種種顛倒,猶如迷人四方易處,妄認四大為自身相,六塵緣影為自心相。譬彼病目,見空中花及第二月。善男子!空實無花,病者妄執。由妄執故,非唯惑此虛空自性,亦復迷彼實花生處。由此妄有,輪轉生死,故名無明。善男子!此無明者,非實有體。如夢中人,夢時非無,及至於醒,了無所得。如眾空花滅於虛空,不可說言有定滅處。何以故?無生處故。一切眾生於無生中,妄見生滅,是故說名輪轉生死。善男子!如來因地修圓覺者,知是空花,即無輪轉,亦無身心受彼生死。非作故無,本性無故。彼知覺者,猶如虛空,知虛空者,即空花相,亦不可說無知覺性。有、無俱遣,是則名為淨覺隨順。何以故?虛空性故,常不動故,如來藏中無起滅故,無知見故。如法界性,究竟圓滿遍十方故,是則名為因地法行。菩薩因此於大乘中,發清淨心,末世眾生依此修行,不墮邪見。」

上面這段經文,是佛陀回答文殊師利菩薩的問題的核心,應該以整體來看。「從無始來」是佛經裡的常用語,根據佛法的觀點,其實沒有所謂的起源。這個道理很實際,因為如果我們去推測宇宙或人類的起源,會引發許多無法回答的問題。例如:這個起源是什麼時候開始的?起源之前是什麼?如果我們說上帝創造了宇宙,則又會引發別的問題,例如:上帝從哪裡來?上帝為什麼選擇這個特定的時間來創造宇宙?上帝創造的人類製造了很多的問題,上帝為什麼要創造這些麻煩?這些問題是無解的,而佛法不做臆測,一句「從無始來」,就不再為這些問題糾纏了。

從無始來,有情眾生就有各種妄想。事實上,眾生的「有情」本質,以及他們對此本質所產生的反應,正是問題的所在,這是眾生之所以為眾生的原因。什麼是妄想?譬如一個人迷失了方向,認東為西、認南為北,方向本身未曾改變,只是這個人迷惑了。認東為西是一種妄想,而認為身體是屬於我們的,也是一種妄想。身體只不過是元素的組合,它在過去不屬於我們,在未來也不屬於我們,在我們死後,當然更不屬於我們,即使是現在,這個身體也不真正屬於我們,它無時無刻不在變化,攝取各種物質,不斷地新陳代謝。但是,人們卻執著這個身體就是自我,認為它是永恆的實體,這是虛幻的,是妄想。當然,有些人會贊同我的說法,但是他們用的是思惟的能力,是藉由理性的力量去認知一個概念。

那「心」或「精神」呢?你們會說:這應該就是「自我」了吧!心藉由感官與外界互動:眼睛觀看形狀和顏色、耳朵聽聞聲音、身體感覺冷暖和其他觸受等。但是,如果你仔細分析感官與外界的互動,你會發現,在心之中,並沒有一個連續不變的「自我」;即使在夢中,也沒有一個連續的「自我」。夢,只是心對過去的經驗的回憶及互動,它是潛意識所製作的一個又一個畫面。

心只是個印象,是身體與外界接觸時的反映。當你把一道光投射在物體上,影子就會出現,但這影子不是實體;心也一樣,它只是身體與外界互動時產生的映像,而身體和外界都沒有各別獨存的自我。

人們相信自我就是身與心,相信自我是真實的。錯了!我們執著於身、心和環境之間的交互聯繫;我們記著過去,想著未來;我們享受美好的事物,逃避不愉快的事物。成功時,我們感到驕傲;失敗時,感到失望。我們對心中產生的想法、情緒和感受,緊抓著不放。

認為身與心就是自我的人,就像那些看見空中生出花朵而深信不疑的人一樣。多數人都知道,空中沒有花,但是,要說服一個自認為明明看見空中花的人卻很難,如果你跟他說空中的花是個錯覺,他會認為你瘋了。根據佛法,心和精神也是錯覺。所謂的精神、靈魂和自我,只不過是我們對「永恆」和「存在」的幻想。

但是,我們也不能說什麼都不存在,那是虛無主義,也是一種妄想。如果這種見解是對的,那麼,為了覺悟而修行就沒有意義了。說事物「不存在」,是為了使人們放下對形相和觀念的執著,從而減輕執著所產生的焦慮和苦惱;說事物「並非不存在」,是為了使人們能依佛法精進修行而不懈怠,努力讓自己的佛性能顯露出來。佛性非有非無,既非存在亦非不存在。

「虛空性故,常不動故。」這句經文指的是佛性。佛性不是物質,它是空的,所以不能說它存在,但是空並不意味著它不存在。佛性超越了生與滅的無間輪轉,不動亦不變。如果佛性也是個生滅的過程,它就是有為緣生的,其實不然。因此,佛性不是相續不斷地分別造作所能把握的。我們可能會認為,外在的現象在動,其實,所有的事物──從最小的微塵到最大的宇宙,都是不動和不變的,是有情眾生的心、行動及念頭,使外在的現象顯得在動、在改變。

心在動,這個世界也就顯得在動,那是因為心不在當下,如果心能靜止於當下,即使身處劇烈的騷動中,所有的現象仍是不動的。如果修行者能堅定不移的用方法,就能達到心清淨不動的層次,這時,所有其他事物亦是不動的。只有在執著自我與外在現象的存在時,我們才會把這個世界看成是存在的;如果我們心無一物,那麼心外也即無一物。

《六祖壇經》裡有個著名的故事,闡述了這個觀念:有一天,六祖惠能走入寺院的大門,看見兩位僧人注視著風中飄動的旛(旗子)在爭辯,其中一位堅持是旛在動,另一位則認為是風在動。惠能說:「不是風動,不是旛動,仁者心動。」

這樣的觀念對我們來說不容易理解,我們甚至會反駁,堅決認為不管我們的心是否在動,旛的確在動,即使我們閉上眼睛,旛仍會繼續動下去。依照這種常理,六祖惠能的話好像毫無道理。

要瞭解這個故事,就必須瞭解《圓覺經》的這段經文。當心不動時,整個宇宙,從最小的微塵到最大的星系,都是不動的。但是,僅在知性的層次上接受這個觀念,或是機械地重複它,都是不夠的;此外,僅僅說是心的動使外在現象示現動相,也是不夠的。其實,使它們示現動相的,是「煩惱心」。

這不動的事實,也意味著不變。如果有人啜飲一杯水,看起來水似乎減少了,其實不然,水量仍然相同,只是有些水跑到那個人的胃裡去了,水仍然在地球上,它的量沒有改變。從更大的尺度來看,即便我們離開了地球,也仍在這宇宙中,不會真的「消失」,就整體存在來說,沒有生與滅,沒有創生與滅絕。

真正的修行,就是恆持地觀照這個道理,體悟到這不動的境界,即覺悟了清淨心。在這覺悟中,煩惱會消失,這才是正知見,反之,邪見只會增加我們的煩惱。

外在的現象因煩惱心而生起。雖然我們看起來都生存在同樣的客觀現實中,我所體驗的世界和你所體驗的是相當不同的。我們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感覺和經驗,而這些差異就反映在所謂的客觀現實中。譬如,看一棵樹,我所看到的和你看到的就不一樣,即使那些擁有相同家庭背景或生活方式的人,對世界也可能會有顯著不同的看法。我們認知的世界因煩惱的不同而有差異,有些人的心經常在動,腦子裡充滿了各種想法、焦慮和成見,另一些人的心就比較平靜。而佛性則是完全不動,絕對寂滅的。

佛性,亦即如來藏,是成佛的種子。但這並不是說,當一個人證悟了,一尊佛就產生了,實際上,佛性從未離開過我們,如來藏未曾增減;更好的說法是,有佛性就有成佛的潛能。去和來、起和滅,這都是凡人的觀點。

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文殊汝當知 一切諸如來 從於本因地 皆以智慧覺
了達於無明 知彼如空花 即能免流轉 又如夢中人
醒時不可得 覺者如虛空 平等不動轉 覺遍十方界
即得成佛道 眾幻滅無處 成道亦無得 本性圓滿故
菩薩於此中 能發菩提心 末世諸眾生 修此免邪見

打坐時,有時候會產生幻覺。有一次禪七,我注意到一位女士在看著天空,我問她在看什麼,她指向一個她認為是觀音菩薩的東西。我告訴她,天空中沒有東西。她說:「師父,不要騙人!如果我能看見菩薩,您當然也一定能看見。」

同樣的,相信身與心就是自我也是個幻覺。聽我這麼說,大部分的人會認為我在胡扯,但是,我們確實是迷惑的,因為無明,所以繼續著永無休止的生死輪迴。

我們強烈地執著身與心就是自我,而且堅信它們是不可缺少、無法分離的。這個信念局限著我們、束縛著我們,使我們被雜念和環境的表象所控制;反之,如果我們能控制自己的心,專想我們所要想的,那麼我們就能控制環境。第一種情況是環境控制我們,第二種情況是心控制了環境。

當一個男人迷上了一個女人,渴望得到她,可以因此做出任何事來贏得這個女人的愛;如果失敗了,而他的愛戀仍然不斷,他可能會發誓,生生世世都要追求她。他所迷上的這個女人並沒有控制他,只是他無法從自己的貪愛中解脫出來,這是一個被自己對環境的反應所控制的例子。我們對自己的身、心的貪愛與執著,不是遠遠更甚於此嗎?

我最近讀到一篇真實性無法考證的故事,它發生在史達林時代的蘇聯。有一天,一位具有特異功能的人走進了史達林的私人辦公室,震驚了這位蘇聯領導人,因為他當時並不期待任何訪客。史達林問他如何躲開警衛來到辦公室,他回答:「我想著自己是KGB(前蘇聯國安局)的首腦,所以沒人來盤問我;當我走過時,你的部下還向我敬禮呢!」史達林不相信他的話,就要他做個示範,剎那間,史達林就看到KGB的首腦站在眼前。過了一會,這人「恢復正常」,跟史達林說:「其實我不是你以為自己看到的那個人。」史達林對這人的能力印象深刻,讓他在收集外國情報的單位任職。不管這個故事是否真實,它提出了心力控制的可能性,這位具有特異功能的俄國人就可以操控環境以及他人的心。

雖然這個人的心力看似驚人,但那不是解脫,他仍然有執著和煩惱,因為他仍沉浸在身體與環境所形成的影像中;他只不過比大多數的人有更強的心力而已。

許多人問我:「師父!我現在是在做夢嗎?我知道我晚上做夢,但是白天的生活也像個夢!」我回答:「是的!你現在正在做夢,到了晚上你做的是夢中夢。」哪個是真的自己呢?哪個自我更真實呢?這些問題都無關緊要,因為,無論是睡著或是醒著,你都在做夢。要完全瞭解這一點,你必須從所有的夢中醒來。還有一些人告訴我:「有時,我到了一個未曾到過的地方,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我告訴他們:「也許你在夢中到過一個類似的地方,但那極可能是不相同的。」

夢通常是模糊不清的,你或許會馬上認同這點,可是你會堅持,醒著的時候是清楚明白的。真的如此嗎?即使此刻,你的心也不是清楚的。你覺察到今天所有做的、看的和接觸的每個細節嗎?大多數的人在迷迷糊糊中度過一天。事實上,即使在經歷事情的當下,你也不是完全清楚的,要不然就會像照相機的底片,所有的細節都會如實地印上去。

這個由我們對身體的同我化和對環境事物的反應所產生的心,不是真實的,它是空的,是不可靠的。藉由修行,我們可以從這個假我中解脫出來,而解脫時,我們會看到不動、不變而清淨的「真我」。這個「真我」,即是佛性。要想成佛,我們必須精進修行,徹底了悟身、心和所謂的客觀世界都不是真的。功成之時,我們將從因執著而起的煩惱,以及生死的輪迴中解脫出來。

生與死沒有自性,否則,它們將是永恆的,那我們就不可能從生死之中解脫了。你也許會認為有一個圓覺可以證得,錯了!圓覺是空的,它不能被擁有或佔有;如果圓覺有永恆的自性,未覺的眾生就不可能覺悟。明朝有位精進修行的出家人,在聽到「斷除妄想重增病,趣向真如亦是邪」這首偈子時,感到很困惑,因為這和他的認知似乎相互矛盾。如果斷除妄想而解脫後還會有煩惱,那解脫有什麼用呢?如果趣向真如而證悟也是錯的,還得繼續生死輪迴,那還修行做什麼?他知道文字的背後一定有更深的意思,所以發願不吃、不睡,直到徹底了悟偈子的意思為止。最後,他證悟了,知道一個人如果執著於解脫,就會有更多的煩惱,而如果認為自己已經證得「真如」,就給自己更增加一種執著,會在生死輪迴中沉淪得更深。

我們的我相──亦即由身、心所產生的自我認知,是錯誤的。但是,認為有一個等著我們去發掘的「真我」,也是錯誤的。如果要與圓覺相應,就必須拋棄一切「有」和「空」的觀念。如果你說自己沒有執著,但仍堅持有覺悟可證,有佛道可成,那你其實仍然被煩惱所轉。這個「道」,是一切事物的根本總體,沒有任何東西是與之分開的。如果你說:「我證道了!」那麼,仍有主與客的對立,仍有「得」和「捨」的區別;而圓覺之中,沒有相對的概念,沒有佛道可成,也沒有覺悟可證。

菩薩遵從這個教導,可以成佛;有情眾生隨順這個教導,即使在末法時代,也不會被邪見所困惑。顛倒邪見主要有兩種:一種是執著「有」,使生活充滿掙扎與挫敗,第二種是執著「空」,造成對現實的冷漠和逃避。佛法是遠離這兩種見解的。

我聽過一個故事:有一隻狼,到處覓食卻一無所獲,最後餓得瘋了。有一天,牠以為找到了食物,卻不知道那其實是自己的左腿,把它吃了下去,當牠津津有味的吃飽後,才發現自己失去了一條腿。如果在佛道的修行過程中,覺得自己已經證得美妙的東西了,那麼,我們就與那隻狼無異。修行必須達到無得、無失的層次。如果我們因為獲得某種成就,或從別人身上得到某種東西而感到高興,那就像這隻狼一樣,沒有覺察到所得的其實只是自己的左腿。宇宙是完整、圓滿的,沒有任何事物曾經與我們分離,只是我們自己產生了分離的感覺。
「知無明如空花」適切地描述了從妄想中的醒覺。空中根本沒有花,如果有人見到了,是他們的眼睛有問題;同樣的,因為我們的心不斷地騷動,才會在環境中感到對立。空中無花,真性不二,二元的覺知是煩惱心所產生的,如果能直接了悟這點,我們就能出離煩惱、痛苦,以及生死。在夢中,我們也許會生氣、快樂或悲傷,而醒來之後,就立刻知道那都不是真的。

你知道自己當下在做什麼嗎?你在做夢呢,還是醒著?對睡著了的人來說,我們也許是醒著,但是比起有真智慧的人來說,我們正做著煩惱的夢,在生死的夢中迷失。一切有情眾生都在做夢,只有成佛時,才真正地完全醒覺。在「存在」的夢中,我們經歷許多事:家庭、事業、名聞、失敗、快樂、恥辱、生病和死亡,而當一個人完全覺悟了,就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只是海市蜃樓。

覺悟有如晴朗的天空,而煩惱心則雲雨密布。對證悟的人來說,蒙住自心並產生「動」的幻覺的煩惱,已不復存在,再也沒有任何東西遮蔽自心的內在光明與純淨,那才是真正無分別的心,普及一切而不變,這就是圓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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