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行行復行行 文/聖嚴大師
行行復行行
四月二十七日,星期六。四月二十八日,星期日。
我們這次旅行,每天都很忙碌。雖在臺灣出發前,大家同意,寧可少看,不要太累。進入大陸之後,又發覺日程太短而應該參觀的地方太多。因此,滿足了大家的希望,卻又苦了大家的身體。每天早起、晚睡、趕路、參觀、開會、討論,連一日三餐,多在匆忙中度過。同時每一個人都還有個人須做的工作,有些人還得抽空,於夜深人靜時收拾東西,書寫日記。
對我個人而言,在很忙的時候,也能隨時抽空休息,放鬆身心做片刻的小睡。在汽車上、飛機上,能夠如此,乃至開會、談話、用餐之時,也能練習著使頭腦和身體得到分段休息的空隙。所以在一路上,從外表看,我應該是全團中的忙人之一,但是菩薩保佑,還沒有發生病痛或困頓得無法支持的現象。
可是,在我們的考察團裡,有的人體力越來越差,發生頭痛、感冒,早上往往起不了床,行動也越來越遲鈍緩慢。尤其是初次參加長程旅行的人,處處新鮮,也時時緊張,經過兩個星期之後,已經相當疲累。另外有人水土不服,鬧了肚痛,且有感冒現象。有一位陪團的人員學過針灸按摩,也懂得醫療常識,而且帶著急救藥品,結果竟是全團中感冒最重,拖得最久的人。從這些經驗,讓我們體會到古代的大旅行家,如玄奘、義淨、徐霞客、馬可波羅等,他們在旅行途中,處處留心,事事記載,的確不是常人所能辦得到的事。
四月二十七日、四月二十八日,我們都在長程奔馳的路上度過。二十七日早晨八點五十分,從天水上車出發,循著二十五日的來路,返回蘭州。從蘭州前往天水那天,有沿途新鮮的景觀可看,所以不太枯燥。回程之時,已覺平淡無奇,尤其經過一段十多公里的碎石路面,塵土飛揚,搖擺不已。另有一段,正在築路,我們必須繞入狹小、曲折、凹凸不平的便道,加上前面車輛排出黑煙,翻起塵煙,不僅遮掩了視線,同時也使我們幾乎窒息。
不過在路上也有值得回憶的趣事,當我們經過秦安縣的巿區之時,發現路旁有幾個麵食攤和地攤,都是他們所謂的個體戶,挑著擔子做買賣。因為前幾天才聽說北方的三怪之中,有一怪是「餅大如鍋蓋」。為了等待後邊一輛車子跟上我們,所以停下休息。就請伍宗文博士去買一個﹁鍋蓋﹂給大家分享。結果因為太大,我們只買了半個。吃起來的確別有風味,耐咬、耐嚼、耐飢,也不會感到口渴。聽說北方人出門幹活中,背上一塊大餅,全家人可以過一天。
經過定西縣一個山坳中的三叉路口時,駕駛司機拿不定主意,究竟要走路況差的捷徑,或者繞道而行多走三十公里的柏油路?再次停車,等待後面的一輛來共同商量,就在那兒,有一民家的旁邊,開著小型的食店。店內的年輕入,未請我到店裡坐,店外民家前正在篩麥子看孫子的老婦人,卻一定要我到她家裡去坐。當我進入她家的院中,雖然非常窄小,布置倒蠻整潔,在荒涼的山村,竟然還有幾盆花。又讓我欣賞了「房子一邊蓋」的內部景觀。
我問老婦人有幾個孩子,她回說︰「三男,三女,五個孫子。」
我又問她︰「大陸政府只准一胎,妳怎麼可以有這麼多兒孫?」
她說︰「這是現在人的事,我的時代,才不管它哩!你看!這些房子都是因為兒女多,大家賺錢,才蓋得起來的啊!」
的確!在農村社會,人力就是財產,進入工商業的都巿社會,人口膨脹,就會造成災難。
四月二十八日,上午八點三十分,我們從蘭州上車,向甘南出發,路經臨洮、越過洮河、廣河,再經臨夏,而到夏河。我們的目的地,是在甘肅省最大的一座藏傳佛教寺院,拉卜楞寺。其間的距離兩百七十公里,行程六個小時。
甘肅是一個多種民族聚居的地方。多半是從塞外、西域內移的所謂番人。東周的戎狄、月氏、烏孫、氐、羌,秦漢的匈奴,唐代的吐蕃,宋初的黨項,到了南宋初的女真及宋末的蒙古族,便建立了大金及大元帝國。可見歷代都不斷有塞外民族向內地遷移。從入侵、佔領、建國,而漸漸地彼此融化統一而成了整體的中華民族。
現在的甘肅地區,共有十二個民族。除了漢族,還有回族、藏族、東鄉族、裕固族、蒙族、哈薩克族、保安族、撒拉族、滿族、土族、維族等。漢族之外的十一族,均被稱為少數民族。回族的人數僅次於漢族,藏族則為第三多數。在我們前往夏河的途中,不知道是否遇到過其他民族,非常明顯的,在廣河及臨夏兩個縣,都是回民的自治區。他們的面貌,多像阿拉伯人,也多穿著阿拉伯傳統的服裝,一眼就可看出是回教徒。
回教民族的宗教氣息,非常濃厚。在他們聚居的地帶,清真寺林立,雖曾一度遭到文革的破壞,目前已復原得相當氣派。在我印象中,臺灣臺北巿新生南路的清真寺,屬於阿拉伯的宮殿形式,而在廣河、臨夏看到的清真寺,卻是中國宮殿的形式。除了清真寺屋脊上的飾物,是用星星、月亮的標誌之外,其他跟佛教寺院的形式,幾乎不易分辨。我曾在廣河與當地的回民交談,知道他們都有回教的阿拉伯姓名,對於阿拉伯文的《可蘭經》也是每日必讀,較為年長的回民,不懂漢語是正常,不會阿拉伯語的《可蘭經》,便不正常了,這就是宗教的力量。回民之中,能夠親自到麥加朝聖經歷的人,就等於是位大聖人。而他們對於泛阿拉伯民族的思想傾向,也相當濃厚。像今(一九九一年)年年初,一月十七日至二月二十七日期間,中東的伊拉克和西方聯軍,為了科威特的獨立和兼併問題而發生戰爭之時,據說中國回民在情緒反應上,是站在伊拉克的那邊。所以在中國治邊史上,宗教和民族的問題,以及國家認同的問題,經常是糾纏不清。
此在佛教,卻從未發生過類似的困擾。釋迦佛陀的時代,就是以佛教的善法輔助政治的清明,輔導社會的安定,不會集合信徒,以宗教的力量,發動所謂「聖戰」而為人類帶來兵災;也不會局限於宗教的信仰,而為民族與國家帶來分裂的危機。
當天下午兩點三十分,到達夏河,應該說,那是一塊純潔的佛教淨土。
當然,現在的夏河,有漢人也有回民,甚至在巿區中,也可以看到掛著「清真館」三個字的回民飲食店。最妙的是到了西北地區,如果你是吃素的人,往往只有到清真館用餐,才比較方便。我們在夏河,便是寄食於旅館食堂的清真館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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