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10-29 18:23:07果前

轉載-佛經談的是生命嗎?

佛經談的是生命嗎?

 

一次久違的晤面,一個漢傳佛教學者的三代師生聚首,在十月十一日秋涼的法鼓山的午餐餐敘上,徐徐開啟。原來是一次溫馨的聚會,不過來訪者有心,就在餐桌上追問「生命」的大題,兩小時的餐敘下來,不僅佳餚入胃,心的體味也深刻。

「我們談生命的時候,都把生命當成課題。比如一隻蟲、一隻蝴蝶,我們所看到的生命都在外面,可是真正的生命是內在的。就像《楞嚴經》一開始,佛問阿難:心在哪裡?是在內、在外,在哪裡?阿難搞不清楚,我也搞不清楚了。」


拿出一份預擬的題綱,台北教育大學「生命教育與健康促進研究所」新科碩士林泰石菩薩,把握難得的機會向聖嚴師父請益。他的發問直率坦然,讓陪同前來的玄奘大學講座教授羅宗濤與夫人陳靜雅女士,台北教育大學生命教育所所長陳錫琦與陳淑香伉儷、語創系涂艷秋教授,以及政治大學丁敏副教授及夫婿俞雨霖先生,一邊覺得莞爾,卻也幾許期待──聽聽師父怎麼說。

林泰石菩薩近期才發表一篇論文,題目為「聖嚴法師禪學著作中的生命教育」,這是他取得台北教育大學生命教育所碩士學位的畢業之作。師父相當讚賞這份論文,認為內容超出了一般碩士論文的層次。而該論文的指導教授,正是同席的陳錫琦所長和涂艷秋教授。

冉冉華髮,曖曖含光,玄奘大學中文系講座教授羅宗濤教授,全身流露一股典型的文人風采。羅教授過去在政治大學長期任教,在教育界服務近半個世紀,也在佛學領域享有「敦煌學專家」的美稱。他的後輩,政大中文系丁敏副教授,擅長佛教史和佛教文學經典,2002年曾書寫「當代台灣旅遊文學中的僧侶記遊—─以聖嚴法師《寰遊自傳系列》為探討」一文,意外開啟了喜歡旅行文學的讀者,探索聖嚴師父思想及行誼的新視角。


台北教育大學語創系的涂艷秋教授,則與師父的因緣締結得更早,也令人玩索。她在1988年完成的政治大學中文所博士班論文《僧肇思想探究》,當時的指導教授,一位是羅宗濤教授,另一位即是聖嚴師父。巧妙的是,二十年後,她擔任了林泰石菩薩的碩士論文指導教授,探索聖嚴師父禪學思想中的生命教育。這隔代的師生關係,就像有一條無形的線,接合了這二十年的因緣──聖嚴師父的教導影響了涂艷秋教授,而涂教授的指導,幫助指正了林泰石的論文;如今林菩薩的論文發表,師父一以感謝林菩薩的青睞,也向居中貢獻的涂教授致謝。

這場秋興的午餐餐敘,以漢傳佛學研究為主軸,定位則是「感謝與鼓勵」。師父語道:「我很感謝在今天的台灣,仍有人孜孜努力於漢傳佛學研究,同時我也鼓勵未來能有更多學者,投入漢傳佛學的深研。漢傳佛教的內涵是非常深厚的。」中華佛學研究所所長果鏡法師與聖嚴教育基金會董事楊蓓老師,也在餐敘中分別說明佛研所的「漢傳佛教論叢計畫」,和聖基會推廣聖嚴師父思想及加強漢傳佛教國際能見度的諸多作為。

智慧是有的,但不執著

「師父,我可以向您請問嗎?」餐敘才開始,林泰石忽然拿出一紙題綱,顯然有備而來。

林泰石:首先感謝師父,我在閱讀師父的禪學著作中受到很多啟發,去年也參加法鼓山的默照禪七,在禪修上有更深的體驗。但是我自覺業障深重,雖然讀佛經多年,打坐也十幾年了,可是進步很慢。就好像一個人爬山,爬了好久只到山腰,何時才能登頂?什麼時候才能開悟?

一般打坐,都是教人要放下妄念,可是我讀師父的書,師父也講如來藏,人人都有佛性,其實禪修也強調覺性的開悟。我的問題是,我們可不可能從覺性出發,一手放下妄念,一手提起覺性,即「真妄雙修」呢?

聖嚴師父:這個問題是不成立的,你是被理論給糾纏,自己也迷糊了。如果兩邊一起提,怎麼提得起來?究竟要先提哪個,又先放哪個?若是兩邊一起提,那還要追求什麼嗎?如果兩邊一起放,什麼都沒有了,又追求什麼呢?

禪宗教我們放就全放,提則全提。「提」是世俗諦,「放」是真義諦。真義諦是根本沒有這樣東西,所以要你放下;世俗諦則有東西在,有理論、有觀念,有種種的現象,樣樣都有,所以要藉方法練習,練習著如何放。通常的人是放不下的,觀念放不下,理論放不下,許許多多都放不下。所有講的道理,講「空」、「有」,其實都還是世俗諦,但是卻被人當成是真理,捨不得放。捨不得放,你就永遠不開悟。

而開悟,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其實根本沒有這樣東西。大家在禪堂打坐幾十年追求開悟,到最後,什麼也追求不到,因為根本沒有開悟這樣東西。但是沒有開悟這樣東西,打坐豈不是白坐了嗎?沒有白坐,因為你沒有追求以前,是不知道沒有的。

林泰石:我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了,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生命到底是什麼;我也讀了兩年的生命教育所,但是裡面談的都是人生的種種,我覺得生命和人生還是有所不同。現在很多人都在追求成功、幸福,但是成功的人、幸福的人,他們的生命真的比較好嗎?前陣子我在媒體上看到一個老太太,她的身體是殘障的,必須在地上爬行,看起來她的人生很悲苦,但是我感覺到她的生命是活的。

我覺得很困難的是說,我們談生命的時候,都把生命當成課題。比如一隻蟲、一隻蝴蝶,我們所看到的生命都在外面,可是真正的生命是內在的。就像《楞嚴經》一開始,佛問阿難:心在哪裡?是在內、在外,在哪裡?阿難搞不清楚,我也搞不清楚了。

我一直覺得生命很難。可是我讀佛經,覺得佛經講的就是生命。佛經講「本性」、「真如」、「如來藏」、「本來面目」、「常樂我淨」等等,都是在描述生命或者生命的本質,只是佛經沒有直接告訴我們這就是生命。請教師父,佛經談的是不是生命?

聖嚴師父:「生命學」這個題目,最初是由傅偉勳教授從國外帶回的,中文當然也有「生命」一詞,但不是解釋很清楚。可惜傅教授倡導中國生命哲學的這本書並沒有完成。傅偉勳是個大同家,他集合儒家、道家、佛家與禪學的大同,可惜來不及寫成。日後國內各大學一窩蜂搶開生命教育的課,有的是為了開設宗教課,因為宗教所無法單獨成立,所以開了生命所。至於生命學如何詮釋,則各有各的作法。

生命,是不能用量體來衡量的,只有從功能去表示生命的存在、生命的消失,或者生命的價值。並沒有一個具體的東西說這就是生命。事實上,如來藏也是空的,就是《起信論》也好,《楞嚴經》也好,或者是《金剛經》、《壇經》都講「自性」,這是「自性」是什麼?共同的結論就是沒有這樣東西。假如說一定是有生命這樣東西,那是虛幻;既然是虛幻,又何必去討論?可是,虛幻還是要討論的,因為我們要用它、講它、說它,追求是它,追求到的也是它,因此還是要討論,但是討論的時候要知道,它是不存在的。

就如《金剛經》所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有心可用,但是沒有心這樣東西。如果有,會很痛苦,得到了高興,失去了痛苦。知道它是有的,但曉得它是不存在的東西。基督教和佛教講「我」、講「心」,都是講的生命,「我」也是生命,本來沒有這樣東西,但是大家都在追求,所以假定有這樣東西,叫做「心」。但是,沒有生命這樣東西,如果有生命這樣東西,它不是禪法。禪法不會執著有個生命這樣東西,但是它有用,它是一個功能。

智慧是有的,但是不執著。其他的哲學、宗教講生命,認為生命有一定具體存在的東西。佛教也講生命,但是講了以後,馬上否定它。所以《金剛經》不斷有肯定之後否定,肯定之後再否定這樣的句子。

最好能夠辦個學術會議來討論生命,幫助大家把迷糊的東西弄清楚,把清楚的東西變成迷糊!(眾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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