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向不會在新年時“運吉”的我家來說，年花一直是家中的首席賀年象徵。曾幾何時，黃菊、幽蘭、紅桃、百合等把細小的廳堂粉飾得五彩繽紛。但今年，“懶”態畢露的母親大人似乎變得不大著重新年氣氛，破天荒地沒買任何的年花裝飾，這倒使我有點意外。

　　望著家中唯一長年植著的萬年青，忽然覺得她異常有趣。粗生粗養的她，無需呵護，卻仍能茁壯成長，與天（花板）比高。沒有奪目的外表，亦缺乏燦爛的本錢，只以一身清綠掛帥，淡樸平凡。雖不是主角，但在來訪客沒甚話題可說時，仍能引起訪客的注意，並獲得一、兩句的“例牌”式的讚美。

　　一直頗喜歡家中的萬年青，雖然我並沒關心過她的“成長歷程”，但每當看著她，心情總會輕鬆歡快起來。聽母親說，很多人家中都喜歡養萬年青，我問為甚麼？答案是：“易養。”我立時想起曾聽某位哲學家說過的“見票即收”理論，兩者之間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同時感嘆，人的思想有時還真會使其他人莫名奇妙。

　　有時在想，萬年青要靠“易養”這種另類“優點”去贏得人們喜愛而獲得廣泛養植，在群芳爭豔的“花花世界”中未免有點“走偏門”之嫌。還有，既然已獲大眾廣泛喜愛，為何她遲遲未能登大雅之堂？甚至有好些人連“萬年青”是甚麼也不知道。眾花之中，青蓮乃君子，牡丹似富翁，臘梅如寒士，木棉是英雄。那麼，萬年青所演譯的角色為何一直未為世人所提呢？

　　對於我的疑問，萬年青給我這樣的答案：她把自己定義為“花花世界中一位既普通亦平凡的參加者”。她毫無野心，未想過要引人注目，或在群芳中爭一席位，也不認為自己是這樣的一塊料。相比起溫室中的優良環境，她反而更喜歡無拘無束，我行我素的生活，她不喜歡別人過份的管束，認為要有充足的空間才能使每個人充分的發展和成長。對於經常要替她換水、修剪的人，她會很認真地給對方一句：“放心吧！即便你不管我，我也不會令你失望的。”這句話也慢慢回過來影響她的性格。對於因為容易養植而遍插於大眾家居，她感到很意外，但卻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高興，對於能隨心所欲地成長，她已經感到很滿足了，大眾對她的認同，她認為實在是“賺”了。至於其他人的看法，她倒不太放在心上，反正口長在別人身上，別人要說甚麼，自己也控制不了。

　　從她的言談中，我看到了她性格中的一點自卑。她不期望別人讚嘆她甚麼甚麼，因為她認為自己根本就不是甚麼甚麼。她從不認為自己身上有甚麼優點，而生存的目標除了享受光陰，就是要盡量做到沒有缺點。作為一種家居觀賞植物，她的“賣點”就只有一身清綠。她不會用花去宣傳自己，毋需別人的細心照料，也不介意處身陰暗的角落。即便看不到每朝的晨光，只要有空氣、有水，她就會“不令你失望”地茁壯成長起來。她知道自己粗生粗養，很快人家就會嫌她太高太長，因此當別人拿起剪刀從她根部剪下一截時，她竟然也沒有絲毫怨言，“手術”過後，不吭一聲，繼續生長。

　　萬年青的優點，在於她能認識和接受自己的缺點，而她的缺點，就是忽視了自己的優點。我很想告訴她我這位旁觀者對她的看法，但當我看到她對生活的態度時，彷彿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似乎能感受到她對現況的滿意，她不追求改變，只希望隨緣。看來，她跟我一樣都是“精子理論”的認同者。刻下若已足夠，何苦繼續追求？

　　“人在成為人之前，是甚麼？是精子。一顆精子之所以能成為人，是因為他游得比其他精子快，能第一個與卵子成功結合。因此，每一個誕生在這世界上的人，都已經是冠軍。”

　　我想，不只人，還有眼前這株“萬年青”。